第052章(1 / 2)

“那倒不至於。”阿木撣撣神像上麵的灰塵,“先放這兒罷, 等爹娘回來再說。”

暫時也沒其他好法子, 孩子們乖乖點頭。

阿木又說, “昨夜都受苦了,快回去休息, 我去看看幾個叔伯。”

四叔現在應該是最難過的, 畢竟跟身體上的疼痛比起來, 心裡的傷疤更難愈合。

不管怎麼說,他殺了大虎, 理應給四叔一個交代。

“叔伯們也要休息的, 哥,你睡會兒再去罷。”阿柔知道他在想什麼, 拉他的手,變相的安慰他,“想要你守著咱們。”

蜚蜚也牽著他的衣袖, 不想讓哥哥這麼累。

阿木心中觸動,方才的糾結和自我懷疑瞬間煙消雲散了——為了弟弟妹妹, 他必須要把自己放在一個心狠手辣的位置。

哪怕重來一次, 他也絕不後悔, 隻是心疼妹妹們所受的苦。

“那好。”阿木將蜚蜚抱起來, 回了家,燒開水讓幾個孩子簡單洗了洗,兄妹幾人倒頭便睡。

蜚蜚這一覺,直睡到日落西山才悠悠醒來。

望著家裡的房頂, 還有些不適應,思考了會兒,才反應過來昨夜發生的事情。

——她活過來了,比前世多了一天!

蜚蜚深深吸氣,激動得冒泡。以後的每一天,都能算是她賺的!

想想就開心,蒙著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

“何事如此高興?”阿柔隔著被子拍她屁股,“起來吃晚飯。”

蜚蜚猛地把被子掀開,頭發亂蓬蓬的,撲到阿柔懷裡撒嬌:“姐姐,你對我真好,我最喜歡姐姐了。”

這話倒說的阿柔不好意思了,嗔了她一句,抱著妹妹去了飯廳。

先前,蜚蜚還在睡的時候,阿木去探望了四叔。

他還是老樣子,表麵沒見太明顯的情緒,但阿木知道四叔一向內斂,不愛說話,哪怕心裡早已千瘡百孔,也不願意訴與人聽。

帶著歉意出了北屋,阿嬤見他臉色不好,反倒勸他莫要操心大人的事兒。

知道他家現在沒有吃的,本要讓兄妹幾個過去吃飯,但孩子們不知道要睡到什麼時候,阿木就沒替他們答應。

阿嬤於是讓他拿些食材回去,也好在家做飯。

飯是阿林做的,阿森負責燒火,結果沒配合好,菜和飯都有點糊。但至少能入口,幾個孩子都餓了,也不挑。

寧大夫正在縣裡治傷,起碼要三天才能回來。阿瑾獨自在家,兄妹幾個不放心,便喊他一起吃飯。

“怎麼不穿鞋?”見蜚蜚隻穿著厚襪子,被阿柔抱過來,阿瑾便問,“不冷?”

阿柔說:“反正也不沾地,吃完飯再回去睡覺。”

“吃了睡,睡了吃。”蜚蜚坐在凳子上,晃著腿,自嘲道,“豈不是成了豬崽崽?”

給她夾一塊炒雞蛋,阿林一本正經:“我們蜚蜚都能救人了,這麼厲害,能是豬崽崽嗎?最起碼也是豬剛鬣那個級彆的。”

蜚蜚上去就是一記眼刀,惹得哥哥姐姐們大笑起來。

兄妹幾人玩鬨著,阿瑾卻默不作聲地出去了。

片刻後,拿了一雙小棉鞋回來,走到蜚蜚身旁,抓著她的小胖腿,溫柔地幫她穿好。

眾人:“……”

“看什麼?”洗完手回來,阿瑾被他們看得莫名其妙,說了一句。眾人連忙低下頭,假裝忙碌。

阿瑾便沒有再理會他們,繼續吃自己的飯。

蜚蜚邊吃邊偷瞄他,發現他似乎比前些時候更加沉默寡言了。

之前,阿瑾雖然不愛說話,但哥哥姐姐們說的時候他會聽,表情是放鬆的,聽到好玩的事情,也會跟著笑一笑。

現在卻一直很嚴肅,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麵。

她不由想起昨夜,阿瑾罵完寧大夫,轉身的瞬間卻狠狠擦了一下眼睛。

——雖然他天天跟寧大夫吵架,但蜚蜚知道,他一定很擔心寧大夫,見他受傷也很難受,隻是不好意思告訴他。

不知道為什麼,阿瑾對彆人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態度。姐姐之前總想整他,就是因為他對待姐姐,簡直如秋風掃落葉那般蕭瑟無情。

對幾個哥哥倒還好,因為哥哥們都比他大,會帶他玩兒,男孩子之間話題也多一些。

“阿瑾,白天你睡覺了嗎?”蜚蜚沒話找話。

果然,阿瑾隻是點點頭,沒什麼精神地說:“睡了會兒。”

“那、那我們明天早上回書院,你要早點起來哦。”蜚蜚將碗裡的飯吃完,“要不,你今晚在我家睡罷?”

阿林也說:“是啊,等會兒去場上找師爺領錢,再一起回來,明天早上也方便。寧大夫又不在家,你回去我們也不放心。”

兄妹幾個都勸他,阿瑾便沒有拒絕。

入夜,阿木鎖好房門,帶弟弟妹妹們去場上,找師爺領先前被賊寇搜刮走的銀錢。

寧大夫家花銷不大,上次人參換的錢還沒有花完,另有些貴重物品,儘數還了回來。

阿木家東西基本上都存起來了,沒什麼領的,倒是江小花家,有許多錢物,塞了滿滿一大包裹,主要是首飾和現錢。

但江雨蘭一家人被帶回衙門冷靜去了,沒人給他們領。

師爺便說:“既然是你們鄰居,你們便幫幫忙,帶回去收著。”

阿柔連忙拒絕:“我們幾個明日便回書院去了,這麼大一筆錢,可不敢碰。”

燙手山芋似的,趕緊扔了回去,“他們此時就在縣衙,師爺正好也要回去複命,不若,一塊兒帶給他們罷——在縣衙放著,總比給咱們得好。”

“你這個小滑頭。”她常去見老太太,師爺與她也是經常打交道的,嗔她,“儘會給我找事兒。”

阿柔笑笑,總算把話題岔開了。

回去的路上,阿柔犯愁道:“江雨蘭現在這麼恨咱們,以後少不得找事兒。”

“是啊,得儘快知會爹娘才行。”阿森也苦惱道,“咱們不在家,阿爹也不經常回來,阿娘一個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對付的了。”

想到江雨蘭那個猙獰的表情,蜚蜚趕緊搖了搖頭,免得想多了,晚上睡不著覺。

“回去得把江小花打一頓。”阿林說道。

想到江小花,幾個孩子又笑了,不再談論這些讓人不安的事情。

回去簡單整理了一下,給落在外麵的山神像蓋了層防水布,又坐在一起說了會兒話,便各自回房,打算明日一早回書院。

回房之前,蜚蜚都一直觀察阿瑾的臉色,發現他情緒一直不高,明顯帶著心事,不免有些擔憂。

但不好明著問他,便打算回書院之後,兩人單獨相處時,再探探他的口風。

第二天一早,村上去往縣裡的驢車準時來到江家門口。

看著隔壁被付之一炬的大宅院,車夫不住搖頭歎息。

難怪江雨蘭一家會瘋魔,這種事兒遭誰頭上,誰都要受不了。

孩子們穿戴整齊,魚貫而出,如往常一樣,往書院趕去,隻是,之前一路都是歡聲笑語,眼下卻尤為安靜沉默。

直到驢車來到書院門口,看見關閉了許久的書院正門被打開了,車夫有些激動,趕緊讓他們出來看。

儘管還有人把守著,但已不像之前那樣嚴防,連隻蒼蠅都不讓出去。

朗朗的讀書聲,穿破早春清晨的薄霧,活潑地蹦跳到兄妹幾個的耳朵裡。

提心吊膽了兩日,眼下他們才終於有了危機解除的輕鬆之感。

幾人是告假回去的,剛到學堂門口,就被同窗們行了注目禮,幾十雙眼睛震驚又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花江村被襲的消息早就傳遍了,夫子也擔心著他們的情況,見兄妹幾個平安歸來,一時激動不已。便讓弟子們自己看書,將幾個孩子叫去了夫子房,詢問事情經過。

許久才放他們回學堂,剛一回去,又被同窗們圍住追問。

平時他們很少交流,眼下卻殷切的很,纏著蜚蜚和阿瑾問東問西的。阿瑾從頭到尾冷著張臉,一句話也不說。

同窗們覺得無趣,訕訕走開。

兩人座位前一空下來,江小花就悠悠地晃到他們跟前,紅著眼睛盯著他們。

“你做什麼?”蜚蜚見江小花眼睛腫腫的,鼻頭也很紅,一定是哭過了,不太忍心告訴他實情。

“我家人怎麼樣了?”江小花問道,“聽說賊寇全被抓住了,那我家錢沒有丟罷?”

蜚蜚覺得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正組織語言的時候,阿瑾停下來寫字的筆,酷酷地看著江小花。

“你爹娘此時就在縣衙,”阿瑾說,“不如你親自過去探望探望。”

“什麼?”江小花哇地哭了出來,“你騙我!他們為什麼會在縣衙?他們又沒有犯案。”

他這一哭,剛剛離開的同窗們頓時又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詢問。

阿瑾覺得煩躁不已,“啪”地放下筆,扯著蜚蜚就出去了。

阿柔見他們離開,本想一起出去,但同窗們堵著門,她沒有跟上。

“阿瑾,你到底怎啦?”蜚蜚被他牽著手腕,小短腿嘚嘚嘚地跟在他身後。

兩個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孩兒穿梭在書院的路上,周遭空曠而素淨。

書院路兩邊有很多樹,眼下儘數抽條,嫩綠的葉子綴在仍有些發灰的樹枝上,好似兩小孩兒是遼闊天地間唯二的色彩。

風吹來,空氣中儘是花香。

阿瑾不說話,蜚蜚也就沒有繼續問,一直走到學子們鍛煉身體的草場地,才停下來。

此時,同窗們都在學堂裡上課,草場地平時也就沒什麼人,眼下更是安靜。

坐在草場地旁邊的看台上,阿瑾醞釀著開口:“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思念我嗎?”

“不在了?”蜚蜚瞪大了眼睛,猶豫著問,“是哪一種不在了?”

有風吹來,阿瑾咳嗽幾聲,賭氣似的說:“離開了,死了,再也不回來了。”

“不行呀!”蜚蜚急了,“你、你這麼小,能去哪兒呢?外麵很可怕的,那些大人會欺負小孩兒的。”

見她露出擔心的表情,阿瑾笑了笑。

“不會的。”摸摸蜚蜚的額頭,他說,“沒人敢欺負我。”

蜚蜚還是覺得不安,她就覺得阿瑾這兩日不太對勁,原本隻以為他是在心疼寧大夫,沒想到,他卻思考了這麼恐怖的問題。

“你要去哪兒?”蜚蜚眼睛紅了,“你不會死的,對罷?”

阿瑾歎氣,從懷裡拿出一個荷包,看著上麵的木槿花刺繡,說道:“我在這兒,遲早會連累你們的。”

“不會的。”蜚蜚抓住他的手,“都已經兩年了,我們不是好好的嗎?”

阿瑾的嘴巴抿成一條直線。

之前,他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直到寧大夫被人挾持,他才發現,雖然他儘量跟任何人都保持著距離,但對方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他的關心和緊張。

如果沒有阿木,寧大夫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我不敢等。”阿瑾搖搖頭,“江二叔不是說,想要把你們都接到郡裡嗎?不如就趁這次機會,讓趙縣令給你們遷戶。”

“那你呢?”蜚蜚要哭不哭地望著他,“你不想跟我們一起走嗎?”

沉默片刻,阿瑾輕輕點了點頭。

“我不能跟你們一起走。”他說,“對你們而言,我是個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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