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你撿牲口呢?”大哥回來,阿林便不像往日那般端著,笑道,“要不要看看牙口。”
“臭小子,就你話多。”
拉著大兒子的手與他說了許久的話,阿木怕她擔心,說的都是些吃穿之類的事兒,訓練的苦打仗的危險隻字未提。
問了他愛吃什麼,柏秋便決定親自下廚,讓他們先聊,到廚房給他們做好吃的。
寧大夫聞訊也趕了過來,見阿木這般神武的模樣,也是唏噓的很,同他閒聊了會兒,臨近晌午,阿木才將鎧甲換下來,穿著玄色的圓領袍衫,襯得寬肩窄腰,的確比二哥要強壯些。
換了便服出來,就愈發察覺到他跟二哥的不同了。
同一張臉,卻是兩種不同類型的好看,大哥英武,二哥儒雅,誰也沒有把誰比下去。
“這幾日可有任務?”江敬武與他閒聊,“讓院子裡的兄弟到客棧去住罷,家裡多這麼多人,不太習慣。”
阿木想了想,說道:“近來不□□穩,還是守著罷,他們有換班的,無妨。”
“怎麼都這麼緊張?可是收到了什麼風聲?”寧大夫也道,“阿瑾也讓咱們注意些,這些時日,出門都讓人跟著的。”
“嗯,小心為上。”阿木沒有多說,應當是不能透露,他們也沒有多問。
他難得回來,柏秋使出渾身解數,做了好些吃的。知道他在西北大營吃的多為麵食,她也特意學了幾招,做了些改良。
做出來的菜,既有西北特色,又有她的味道,阿木不會一下子不習慣,其他兄妹幾個也能接受。
西北多吃大塊燉肉或烤肉,裡麵配寬麵,或者以烙餅為主食。
柏秋便先將醃製好的大塊兒羊羔肉簡單烤製,去腥、增添風味,待表麵焦黃、出油後,下鍋爆炒,加豆瓣醬、蒜瓣、花椒與一種叫孜然的特殊香料。
再將土豆、洋蔥加進去,加少量水悶煮,湯水煮乾後,放入青椒,翻炒至斷生,最後加入小蔥段,上桌時,連小鍋一起端上去。
因為是小鍋燉的,又特意煮乾了湯,裡麵的土豆被炕得表麵焦黃、內裡軟麵,羊肉鮮嫩彈牙,而且沒有膻味。
稍有點辣但十分下飯,配上烈酒,嘗過的,無一不感歎此生足矣。
除了炕鍋羊肉,另有白切牛肉、紅燒瓦塊魚、釀肘子、鐵鍋燉大鵝,外加幾個清炒的時蔬。
都是十足野蠻的吃法,因為西北天冷,冬天下雪的時候,大山裡數月都出不去,所以當地的菜不僅塊兒大,油鹽也重,飽飽地吃一頓羊肉,一整天都不會太餓。
兄妹幾個都沒見過這麼豪邁的菜,嘗了之後才發覺是從未感受過的快樂。
難怪大哥長得這麼英武,天天吃這些橫菜,不長高個子才奇怪了。
他們訓練、打仗都耗費體力,吃食上自然要有保證,怕將士們吃不飽,他們還專門搞起了養殖。
豬牛羊都有,尤其是對精銳隊的孩子,早晚還有牛奶、羊奶。
蜚蜚和阿柔吃的不多,幾大塊羊肉就飽了。
吃好也沒有離席,在那兒聽他們喝酒閒聊,為了配合這餐豪邁的晌飯,父兄喝酒的器具都換成了碗。
大哥瞥見蜚蜚乖巧地坐在那兒,衝她使了個眼色。
蜚蜚靈機一動,拿出一個大碗,雙手舉著,對阿木說道:“大哥,我敬你一杯。這些年,你辛苦了!”
她還沒喝,說話就有點喝大了的模樣,眾人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就開始笑話她。
阿柔張羅著要給她倒茶。
蜚蜚連忙蓋住碗,說得一本正經:“給大哥敬酒,怎麼能用茶?顯得我不誠心,是不大哥?”
“是……罷?”阿木也沒想到家人對她喝酒管得這麼嚴,沒敢跟爹娘說自己專程運了她十幾壇烈酒回來送她。
“你們看大哥都說了,”蜚蜚撒嬌,“我就喝一點兒,下午我哪都不去。”
江敬武便給她倒了個碗底的量:“好了,敬罷。”
“來!”
豪氣乾雲地與大哥一碰碗,蜚蜚將碗中的烈酒一口悶。
今日喝的便是大哥帶回來的東風烈,初聞隻覺得有穀物的醇香,入口卻發現,這酒比她喝過任何酒都辣!
辛辣之餘,回味卻更加醇厚、豐富,如吞了團火進肚子裡。
——所到之處,儘是餘香。
然後,蜚蜚就傻了,臉上已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紅暈,眼神也混沌了起來。
眾人:“……”
她喝完酒格外乖,撐著臉看彆人,也不說話,也不笑,竟有幾分小時候的傻氣。
阿木有些心虛,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
“沒事罷?”他有不確定地問爹娘,“才一口就喝醉了?”
阿柔將他們先前的小動作儘收眼底,再見大哥這心虛的模樣就覺得分外好笑。
“大哥,我也敬你。”她也拿了個空碗,作勢要與他喝酒。
嚇得阿木幾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說一句:“要不、還是以茶代酒罷。”
眾人差點沒笑翻-
晌飯後,蜚蜚睡了一下午,傍晚的時候才起來。
阿柔陪著爹娘去各鋪子理賬,暫時不在家,大哥有事,出門去了,二哥在讀書,三哥也關了門在研究樂譜。
漁燈節不少人都來求他作曲,開年後他就在為這事做準備。
淩亂卻仍然好聽的樂聲時不時傳來,蜚蜚看著窗外眼色絢麗的夕陽,以及窗口那支搖搖晃晃的海棠。
上麵綴著鮮豔的花苞,似乎在朝蜚蜚點頭打招呼。
她趴上窗台,下巴墊在胳膊上,仔細瞧著它們,蔥白似的指尖無意識地撫上去。
腦中似乎仍在混沌,耳邊先是琴聲,後又變成了琵琶,最後不知怎麼變成了如泣如訴的塤聲。
蜚蜚心口一跳,整個人清醒過來,發現海棠的花苞讓她搓掉了好幾朵。
不由心虛,雙手合十衝海棠道歉幾句,跑過去洗手。
腦子裡卻一直回蕩著昨夜寂寥的塤聲。
怎麼想到他了?
蜚蜚使勁搖搖腦袋,跑出去才發現姐姐不在。
夕陽落在院子裡的竹流水上,“咚”的一聲,竹管落下來,將裡麵的流水潑乾淨,複又立起,接下一管。
反反複複,似乎能到地老天荒。
“姑娘睡醒了?”不醉從院外回來,笑著看她,“怎麼沒有叫我?”
蜚蜚剛睡醒,尚有些迷糊。
“馬上吃晚飯了。”不醉蹲過去和她一起看竹流水,不曾聽見她說話,便問,“姑娘怎麼了?”
蜚蜚小幅度地搖搖頭,又過了一會兒,才指著自己心口,小聲說:“我這裡,有點難受。”
“怎會心口難受?”
不醉嚇的不輕,忙用手去試她額頭的溫度。沒試出來,就貼過去與她碰在一起,察覺不到熱,似乎沒有發燒。
她對此一竅不通,但家裡有大夫,便著急道:“咱們找寧大夫看看去?”
“不用了。”蜚蜚歎了口氣,“讓三哥彆吹了,這聲兒太慘了,聽得我好想哭。”
“啊?”不醉慌裡慌張的,“真的沒事兒?”
蜚蜚點點頭。
她便連忙跑過去了,過了會兒,塤聲停了,她又跑了回來,遲疑地說:“三公子聽了你的話之後,不知為何特彆高興,說他找的意境終於找到了。”
“原來是故意吹的這麼慘。”蜚蜚隱隱鬆了口氣,不那麼悶了,到前廳去等著家人回來。
沒讓她等多久,家裡人便坐齊了,三哥十分高興,抓著蜚蜚的手說:“我都幾年不曾碰那種簡單的樂器,如今聽了你的話,才明白大道至簡的道理。”
“漁燈節你想見誰,哥給你安排。”三哥十分激動,“那段間奏困擾我好些時日了。”
柏秋聽了,問他:“就是你大晚上吹塤,吵得蜚蜚睡不著的?”
“我沒有啊。”三哥十分無辜。
“下回再敢大晚上搗鼓你那些破銅爛鐵,擾你妹妹清淨,”柏秋威脅道,“老娘全把它們拿去燒火。”
“我真沒有,阿娘你不講道理。”
蜚蜚讓三哥的表情逗笑了,大哥卻不動聲色地瞧了她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接連過了幾日,大哥必須要回校場去,剛回來的幾天,阿娘不好提相親的事兒,結果他待了沒幾天就要出城,偶爾才能回家住。
一聽阿柔蜚蜚想去玩兒,馬上就同意了。
走的時候,特意把蜚蜚拉到一邊,交代道:“玩兩天就回來讀書,回家的時候,務必讓你大哥送你,聽見了嗎?”
“好。”小姑娘滿口答應,“阿娘放心。”
接著,便與阿柔一起,坐馬車與大哥去城外的校場。
此番回朝,隊伍隻有五千人,大部隊不得進城,必須在十裡外的校場駐紮,訓練等皆與在邊關時一樣。
蜚蜚從來沒有見識過,一路上纏著阿柔與她講解,隻覺得什麼都新奇。
然而,到了之後,卻發現校場不止她們兩個外人。
“他們怎麼在這兒?”蜚蜚看著不遠處的蕭如茵、顧瑾城,還有他身邊一個不認識的白衣少年,深感意外,“那白衣少年是誰?”,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