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一說,在場眾人都急了,陳花托著大肚子:“你憑什麼抓我夫君?為了幾把破琴,你就要送人見官?”
“不就是看在我們小地方來的,無權無勢,隻能由著你欺負!”陳花抓著胖墩,嚷道,“二伯,你與我公爹是親兄弟,阿嬤想你,咱們才一道兒送她過來的。”
陳花一個勁兒地哭:“我大著肚子,趕了那麼久的路,你要不想讓咱們來,你就說啊,何苦這樣折磨我們?”
江敬武滿臉的無奈:“你們過來,我自然也心疼,但那樂譜,乃是明日漁燈節的重中之重,就這樣被毀了,你知道咱們江家要損失多少嗎?這一切本來是可以避免的。”
“每年咱們都要在漁燈節投放一大筆錢,我兒的表演也已成了全城人矚目的大事兒,哪怕就是演砸了,也比開天窗強。”
他說:“知道胖虎喜歡玩兒,咱們還特意請人跟著他,一來為了保護他的安全,二來是帶他玩,可你們呢?”
“昨兒晚上,直接把那人給灌趴下了!”江敬武也是氣得不輕,卻仍未明說,“家裡坑坑窪窪的多,你們這樣,也不怕胖虎遇上危險?”
陳花臉上閃過慌亂,不敢再說什麼了。
昨天他們明明是出去喝酒的,為了不讓那人看住胖虎,還讓他宿在了外麵,怎麼還是讓二伯知道了?
“二伯,這……”陳花抹抹眼淚,“可帶他們見官,的確過分了些,我身子重,若夫君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們母女可怎麼活啊?”
三嬸一聽,也哭了起來,去求柏秋:“二嫂,對不住,都是咱們教導無方,可是,我們真是不知情啊,若就這樣送去見官,咱們三房就完了!”
“二哥、二嫂,你們大人有大量,勸勸阿森,莫要跟他弟弟計較。”三叔也連忙說道。
見江敬武和柏秋不說話,忙起身去踹胖墩:“你這個孽子,還不快點跪下!”
胖墩見事情敗露,多說無益,隻得跪在地上,低著頭不敢抬起來。
仆從還在門口等著,手裡拿著一人高的打狗棍,並未多言,卻叫人感覺到十足的威壓。
丫鬟早就收拾好地上的碎茶杯,另外給三哥上了杯茶,三哥便端著茶,慢條斯理地喝,見胖墩跪在那兒,拳頭卻緊緊握著,顯然是不服氣。
三哥笑笑,對仆從說:“你們先出去。”
“胖墩啊,你之前一直強調,咱們是兄弟,是一家人。”三哥不解,“既然是一家人,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嗯?”
他怎麼都想不明白,胖墩跟他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要做這麼惡毒事情。
難道胖墩以為,把他的樂譜給毀了,他就什麼都彈不出來,就會讓江家當眾丟人?
笑話。
他這麼多年的努力,可不隻有一首曲子。
“你看不起我,我就想讓你看看,看不起我的下場。”胖墩說道,“我故意做的明顯,就是想讓你們知道,我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蜚蜚:“???”
誰欺負他了?從頭到尾都是他在挑事好嗎?
剛到家的時候,蜚蜚可是很歡迎他們的,結果呢,吃飯的時候,胖墩就一直在說幾個哥哥,他有什麼立場?
“沒有人看不起你。”三哥說道,“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
“你一直在說,我們家有了錢,就忘記自己姓什麼了。”三哥喝著茶,冷笑道,“你明明知道,我們不像你說的那樣。”
胖墩握著拳頭,不肯言語。
“我知道,你覺得我不夠努力,不夠上進,卻能坐享這麼大的家業。”三哥望著他,“你羨慕二哥這麼大了還能讀書,對我坐吃山空的行為恨鐵不成鋼,同時還覺得爹娘不讓妹妹們嫁人,是在替彆人花錢養她們……”
胖墩猛地抬頭看著他。
“你總是說,我們有幾個臭錢就得瑟。但我告訴你,你錯了。”三哥說,“二哥一天隻睡三個時辰,拚死拚活地讀書,爹和大哥不在家的時候,還要撐著家裡,放你身上,你能做到嗎?”
胖墩也是讀過幾年書的,想到讀書的那些苦,他握緊拳頭,自認不能。
“阿柔手上有兩間鋪子,一間鏢局,還是遠近馳名的女大夫,多少名門貴女找她看病——她不靠江家,是江家靠她。”
“蜚蜚年紀小,天真些也正常,可她多懂事,多聽話?”
三哥自嘲地笑笑:“所以,你恨我,覺得我敗家,我沒話說,可你對他們有怨言,真的不應該。”
胖墩不說話,三哥就繼續道:“你剛來家裡的時候,爹娘有針對過你嗎?妹妹有同你吵架嗎?還不是你先把自己站在一個高貴的位置上,來對彆人的人生指手畫腳。”
“我們不聽你的,就是看不起你——胖墩,你憑什麼?”
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三哥也不想同他多說,隻道:“麵子是自己掙來的,靠彆人給,能給你幾次?”
“故意使壞,咱們就會怕你?”三哥最後說道,“這次拆穿了你,下次你還有臉來?人,絕不能隻看眼前這一畝三分地,日子長著呢,得慢慢過。”
說完,他就起身走了,似乎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他們。
三叔三嬸隻覺得羞愧難當,陳花也低著頭。
即使她沒有聽進去三哥前麵的話,最後一句她也記在心裡了。
前兩天,三嬸求著二伯母,二伯母已經看在妯娌的麵子上,同意了讓她在這兒養胎,所以胖墩才指使胖虎,想給三哥點顏色看看。
並說,若三哥發脾氣,她就裝昏或者裝肚子痛,總歸不敢動她。
她原本也把自己的肚子當成保命符。
可現在,她有些懷疑了。
——雖然,這次她從二伯的手裡搶來了“麵子”,但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二伯一家對她既已經有了防備,以後恐會避之不及。
哪怕真的讓她在沬州養胎、坐月子,甚至如他們所想的那樣,給胖墩找活計、買宅子……
他們就能過上幻想中的好日子嗎?
陳花越想越心驚,住到二伯家的這幾天,她工於心計,覺都睡不好,想的全是如何整治二伯家的兄弟姐妹。
往後若二伯、二伯母不在了,偌大的家業,自然連一分都不會屬於他們,現在鬨的這麼難看,往後那些堂兄弟得了勢,豈能饒過他們?
三哥說的……對啊!
“你們這次真的太過分了。”蜚蜚道,“胖墩毀掉的那兩把琴,是古董,比胖虎砸的那個古董花瓶值錢百倍。”
“什麼?”三嬸驚呼道,“琴也有古董?”
蜚蜚說道:“自然,所以三哥平時不讓旁人進那間屋子,但家裡人都規矩,知道他不喜歡,就不會去觸他的黴頭,誰能想到,有人好日子過膩了,要這樣作死。”
提到錢,三叔三嬸就急了:“這、這可怎麼辦啊?”
“我去給他道歉。”三叔歎氣道,“家門不幸,竟出了這樣的逆子,墩子,你當真要氣死我跟你阿娘嗎?”
胖墩說道:“誰能想到他那幾把破琴這麼值錢?”
“不值錢你就能去使壞嗎?”阿嬤忍無可忍,在座上扔茶杯砸他,“從小你就摳,旁人有的東西你也得有,不給就不行,可你也不看看,那是你的東西嗎?”
“你哥讓你跪下,我看你就是該跪死在這兒!”阿嬤氣道,“吃彆人家的,住彆人家的,還要讓你弟弟去使壞,江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喪良心的蠢驢!”
胖墩咬緊牙,冷笑道:“鬨這麼一出,就是不想讓我住在這兒唄,我不住就是了!”
說著,拉起一旁的陳花:“花兒,咱們走。”
“這門親戚,反正是攀不起了。”胖墩說道,“那便斷絕關係,以後再不來往!”
“胖墩,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呢?”總不能由著他發瘋,柏秋給了他們家人一個台階兒,“花兒身子重,你要帶她去哪兒?”
三嬸連忙要去攔,阿嬤卻一眼看透:“你讓他走,他能舍得走出這個大門,今兒也不用費儘心思搞這一出了。”
“我們走。”胖墩還要說,“此處容不下我,我便再也不來了!”
豈料,被他拉著的陳花卻忍無可忍,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臉上。
“啪——”
一聲脆響過後,場內鴉雀無聲。
陳花手掌發麻,胖墩臉上留下幾個鮮紅的指印。
“彆鬨了。”陳花說道,“還不夠丟人嗎?”
胖墩看著她,嘴唇翕動幾下,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
“二伯,二伯母。”陳花回身,向江敬武和柏秋福了福,“媳婦兒不懂事,這幾日叨擾了,此事確實夫君不對,咱們認罰。”
她低著頭,瞧著也是有些難受的:“一筆寫不出兩個江字,夫君一時衝昏了頭腦,請二伯、二伯母看在未出世的孩子的份兒上,莫要送他見官。”
說完,就要跪下磕頭。
柏秋連忙出聲阻止,三嬸便過去攔住她。
陳花倚著婆婆哭了起來,三嬸也跟著哭,勸她保重身子,莫要哭壞了。
胖墩自知下不了台,隻得撩開衣擺,跪在地上,向江敬武和柏秋磕頭。
“是侄兒錯了,沒臉再見三哥,等漁燈節後,便隨阿嬤一起回家。”咬了咬牙,胖墩說道,“往後,洗心革麵,再不做這等下作之事。”
話剛說完,三嬸那邊就是一個驚呼:“花兒,花兒你怎麼了?”
一瞧,竟是暈過去了。
“我就說不讓你哭,你非要哭。”三嬸哭得更大聲了,“你肚子裡可是咱們家長孫呐,出點什麼事兒這可怎麼是好?”
胖墩連忙朝江敬武和柏秋又磕了個頭,繼而爬起來,抱起陳花,便往廂房跑去,邊讓三嬸去叫大夫。
蜚蜚:“……”
弄壞了三哥的琴和蕭,求饒兩句就行了?
想都彆想!
小姑娘想要把他們給喊回來,江敬武卻將她攔下了。
往張氏看了一眼,示意阿嬤還在,提醒她注意些:“你嫂子那裡有你三嬸照顧,你就彆去添亂了。”
看明白阿爹的意思,蜚蜚隻得點點頭,由著他們走了。
胖墩抱著陳花回到廂房,確定沒人跟著,才碰碰陳花的胳膊:“行了,沒人。”
躺在床上的陳花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歡喜地說道:“誒,你彆說,剛剛你說的那些,還挺像回事兒。”
“你剛剛為什麼那樣說?”胖墩卻苦惱道,“好不容易才讓他們同意,這下,又得走了。”
“急什麼?”陳花剔他一眼,“這不是還有兩個月呢嗎?”
說著,掐了他一下,厲聲說他:“我方才要不那樣說,那兩把琴的錢,你來賠?”
“這個胖虎,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她扶著肚子,在床上坐起來,恨恨道,“讓他去撕譜子,他去舞什麼琴?”
胖墩捂著被打痛的臉,也是直歎氣:“那琴,也不知道能不能修。”
“修?”陳花突然有了個主意,湊到胖墩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
時間過的飛快,第二天,晨鐘將沬州城喚醒,各街各坊退去夜間的含蓄,隨著朝陽,步入嶄新、熱鬨的一天。
一年一度的漁燈節,終於在沬州城人的期盼下,正式到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