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1 / 2)

“我去找三哥。”蜚蜚忙到後院去。

阿柔到鋪子裡忙去了,大哥晚上會回來,阿嬤和三叔一家在爹娘院子商量事兒。

蜚蜚來到三哥院前,便見許多仆從圍在那裡。

“都在這兒杵著乾什麼?”小姑娘麵露不悅。

她在家從來都是笑著的,什麼時候同他們生過氣?

仆從們見了,都有些心慌,連忙作鳥獸散。

“回來。”蜚蜚抓過一個平時在三哥院子裡打掃的丫鬟,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丫鬟自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當即就嚇得要跪下說話。

蜚蜚忙將她拎起來:“彆賣關子了,快點兒說。”

這才多久,家裡就已經傳遍了,估計要不了多長時間,沬州城的人都會知道這事兒。

漁燈節在即,不少人等著聽三哥的新曲子,眼下,曲譜被毀,一定要想到應對的措施才行。

雖然隻剩下一天的時間,不能說不緊迫。

可三哥的才華,又不隻一張曲譜,沒了這首,還有千萬首,所以,讓三哥振作起來才是最主要的!

“這些天,三公子廢寢忘食,總算將曲子作好了。”丫鬟難過地道,“婢子們心疼三公子,便讓他先休息,勸了許久,三公子才在主屋歇下。”

“你說一下重點。”

“重點就是,三公子歇息的時候不喜被人打擾,咱們清掃完便沒在院子裡守著。”丫鬟道,“後來,聽見了三公子的聲音,趕回來,才發現三公子的樂器房門開著。”

後麵的事情,不難猜。

“胖虎小公子在裡麵,毀了兩把琴,一隻長蕭。”說到這兒,丫鬟狠狠抹一眼淚,說道,“小公子,小公子拿蕭當劍耍,把曲譜……撕的到處都是。”

“那撕碎的譜子呢??”蜚蜚道,“還能不能拚起來?”

丫鬟眼睛亮了亮:“被三公子收起來了,隻是,咱們也看不懂,幫不上忙。”

“行了,你也彆自責,退下罷。”蜚蜚說道,“讓人給三哥準備點兒吃的,幾天沒正經吃過飯了。”

“是。”-

蜚蜚推開三哥的房門,就見他披散著海藻般的長發,敞著懷,躺在榻上,兩眼空茫地望著窗外。

陽光照射進來,被窗框切割成方方正正的形狀,撒在他身上,讓原本意氣風發的青年,顯得頗為頹廢。

隻有薄薄的肌肉沐浴在春日溫暖的陽光下,略顯出幾分生命力。

“三哥,天還冷,仔細生病了。”蜚蜚拿著薄毯,給他蓋上,“明天你還有事兒呢。”

看了她一眼,三哥疲憊地閉上眼睛。

“譜子連我都還沒記熟,更不要說樂坊的伶人,他們還沒有見過,”三哥累極了似的,“可能是天意罷,這曲子寫的時候就磕磕絆絆,許是上天覺得不好,不想讓我拿出去丟人。”

“你怎麼能這樣說呢?”

蜚蜚幫他理理頭發,“胖虎調皮搗蛋,才給咱們帶來這麼□□煩,與你有什麼關係?”

“不能將那譜子摹出來?”蜚蜚說道,“那撕碎的樂譜呢?我幫你粘上。”

三哥搖搖頭:“現在已經不單是樂譜的問題了——你說,我這樣,是為了什麼?”

“每天玩這些樂器,又不能當飯吃。”三哥又開始看著窗外,“讓我進宮,我是不想的,連你都開始幫家裡了,我在乾什麼?”

蜚蜚:“……”

“誰說我開始幫家裡了?”蜚蜚哭笑不得,勸他,“我釀酒,也是為了玩兒。”

“是啊,我竟然玩了十九年。”望著窗外枝頭上的雀兒,三哥說道,“我不想這樣下去了,明日,便是我最後一場,演完,我便、便……”

說著,苦笑一聲:“除了玩兒,我竟然連一件正經事都不會做。”

原來三哥不是在為樂譜的事情發愁,他是直接懷疑自己了!

這簡直比弄砸了明日的表演還要恐怖百倍!

——哪怕漁燈節地表演一敗塗地,頂多影響他一陣子,可是,如果他以後都不肯再演奏,無疑是影響了他一輩子啊!

何況,她也不知道,三哥除了玩樂器,還可以做什麼……

“三哥,你可要想清楚啊。”蜚蜚推推他的肩膀,“要不然,你和爹娘商量一下?”

“我意已決。”三哥說道,“往後,做生意也好,重新讀書也好,我是不會再碰這些東西了,隻可惜了那兩把琴,出自前朝名士之手,價值連城,竟然毀在了我的手裡。”

說著,臉上作出痛苦的神色:“我不配。”

見他這樣,蜚蜚也是難受的很,雖然她不能完全理解三哥的心思,但見他的神情,便知他的不舍和自責。

“我能問問為什麼嗎?”蜚蜚蹲在榻邊,“因為那兩把琴?”

三哥歎了口氣,硬是咽下難過的情緒,調整好狀態,說道:“琴隻是一方麵,還有最重要的一方麵,是我覺得自己,德不配位。”

“的確,我詞曲方麵小有成就,受萬人追捧,可那些有什麼用?”三哥說,“將來爹娘老了,我難道靠彈曲子照顧他們?”

“太多無能為力的事情了。”三哥自嘲道,“我總不能一直拋卻生活,躲在這些奢靡、浮華的表象背後去生存——我該醒醒了。”

這話讓蜚蜚說不出的震撼。

即使她很心疼,也不得不同意三哥的觀點。

人,總是要成長起來的。

前些日子她想了很多,所以三哥一說,她就明白了,此次事件隻是一個契機,讓三哥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審視生活。

“還是再等等的好。”蜚蜚說道,“先想辦法完成漁燈節的表演,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嗯。”三哥捏捏鼻根,“行了,你彆替我擔心了,去看看三叔他們。”

說著,他從榻上起來:“好幾年沒見他們,胖墩倒是真成大人了,這幾日我沒出門,聽說他做了許多?”

蜚蜚沒有說什麼,三哥籲氣道:“原本,念在小時候的情誼,不想同他計較,可他們動什麼不好,竟然毀了我的琴。”

“——毀琴如殺妻,我絕不會放過他們的。”三哥恨恨地說道,“要不是胖虎,我也不會感受到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有多麼的沒用!”

彆說回報父母、造福一方了,他根本連樂譜和樂器都保護不了!

還要感謝胖墩兄弟倆,讓他幡然醒悟。

感謝之餘,不如就拿他們兩個,來祭奠被毀掉的琴和蕭,以及他死去的理想。

“三哥,你真沒事?”蜚蜚看著他有些恐怖的表情,“你可彆想不開啊。”

“傻蜚蜚,我怎麼會想不開呢?”摸摸她的頭發,三哥說,“喊宮羽進來幫我梳頭,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

看這架勢,是要找胖虎算賬去了。

蜚蜚自然站在他這邊,於是按照他的安排,在外間等他。

想到被胖虎毀掉的琴和蕭,蜚蜚去了樂器房查看。

樂器房顯然是被收拾過了,曲譜不見蹤影,滿屋子的樂器,看起來十分震撼,以前她沒怎麼來過,就是怕不小心碰到。

這裡好些樂器都是絕版,有錢都不一定買到。

比如架子頂上那把阮琴,距今已有近千年的曆史,三哥平時當祖宗供著的!

胖虎那個破壞王竟然混了進來。

蜚蜚越想越氣,可胖虎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就算再生氣,又能拿他怎麼辦?-

三哥穿戴好,頭發冠了起來,又是往日那個翩翩公子。

兄妹二人去了爹娘的院子,見阿嬤和三叔一家都在,胖虎坐在末端的椅子上,腿不停地晃著,一臉的漠然。

原本他們還在說事兒,三哥和蜚蜚一進門,他們便閉上了嘴巴,不說了。

“跪下。”三哥厲聲說了一句。

他沒有看任何人,三嬸就心虛極了,打了旁邊的胖虎一下,讓他去跪。

胖虎不肯去,倔強地看著三哥。

三哥在座位上坐好,端起丫鬟送來的茶,抿了一口,才說道:“胖墩,讓你跪下,沒聽見?”

“我?”胖墩冷笑一聲,“關我什麼事兒?”

三哥瞧他一眼:“胖虎是你弟弟,毀了我的琴,撕了我的樂譜,你說關你什麼事兒?”

胖墩就是想讓他氣急敗壞。

來了幾天,他一直躲在房裡,完全當他們不存在,現在樂譜也沒了,明日的表演眼看著也要砸,胖墩心裡彆提多暢快了。

——不是能嗎?不是萬眾期待嗎?看這下他拿什麼交差!

“森哥,瞧你這話說的,胖虎是我弟弟,就不是你弟弟了?”胖墩一笑,“總不會,您成了沬州名人,就連自己姓什麼叫什麼都忘了罷。”

三哥將茶杯放下,慢條斯理道:“敝姓江,單名一個鈿字。祖籍花江,父江敬武,祖父江大恒,曾祖父江愈……”

“你說這些乾什麼?你是我哥,我能不認得你?”胖墩道。

“我剛剛念的,全是我江家家譜上的名字,”三哥說道,“有你胖墩一個位置?”

胖墩臉色冷了下來,望著他。

“胖墩啊,你是我堂弟,堂弟的意思你懂嗎?”猛地將茶杯拂在地上,三哥怒氣衝衝,“十年前咱們就分家了,彆說我沒出什麼錯,我就算真的忘本,又與你何乾?”

“你可不要太把自己不當外人。”三哥冷冷道。

這話當著眾人的麵說出來,就是打算撕破臉了,胖墩臉色極其難看,三叔三嬸也掛不住,連看都不敢看三哥。

“現在,說點跟你有關係的。”三哥望著胖墩,“你弟弟毀了我的琴,撕了我的譜子,這說法,誰給?”

胖墩咬咬牙,咬肌突出:“他撕的,又不是我撕的,我給你什麼說法?”

“長兄如父,胖虎年紀還小,不懂事。我不找他,我就找你。”三哥說道,“聽說你對我這些時日多有不滿,我懷疑是你指使胖虎乾的。”

“你血口噴人!”胖墩猛地站起來,指著他。

三哥笑笑,說道:“這些日子我比較忙,對阿嬤和三叔、三嬸照顧不周,你生氣我也能理解,但事由輕重緩急,你也應該明白。”

“我也不多說什麼了,你就說,這事兒該怎麼解決。”三哥說道。

“什麼怎麼解決?”胖墩指著胖虎,“誰弄的你找誰唄,譜子是他撕的,琴是他砸的,你問我乾什麼?”

他鐵了心要耍無賴,三哥點了點頭,問胖虎:“胖虎,你弄壞的東西,價值連城,不是你能賠的起的,但是不賠,咱們就要見官。你哥哥讓我找你,你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胖虎木訥著臉,不說話,似乎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三哥也不多廢話,招呼仆從進來,輕飄飄地吩咐他們:“把兩位公子抓起來,先放柴房,等衙門來人了,再送過去。”

“你憑什麼抓我?”胖墩一躍而起,“江鈿,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沒工夫在這兒給你吵架。”三哥說道,“明日那麼多人等著我,不值得為你浪費時間,到了公堂上,你且看看,知府大人是讓我找胖虎,還是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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