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2 / 2)

鎖骨延伸出兩段薄薄的肩頭,落進鋪著花瓣的水裡。

她很白,夜色下白的晃眼。

“今夜嚇著了罷?”阿柔自責地說,“確實怪我,不該帶你過去的,此案凶險,有我跟哥哥們,你便不要過問了,嗯?”

蜚蜚往水下沉了沉,溫熱的水沒過肩膀,她舒適地喟歎了一聲。

“可我想幫忙。”蜚蜚說,“我能幫什麼嗎?”

阿柔心都要化了,仍勸她:“不是要瞞著你不讓你去,而是此案既與顧瑾城扯上關係,便不是簡單的投毒陷害。”

“他來沬州半月有餘,早已鎖定了目標,兩案竟然發生了重疊,想要結案怕是沒那麼簡單。”阿柔說道,“你若卷入其中,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聽她這樣說,蜚蜚便明白了。

點點頭:“好罷,那我不問。”小姑娘說,“那你千萬要注意安全,還有他……也要注意安全。”

“對了,最好帶上幾個鏢師。”

“還有還有,你們不要吵架。”

阿柔:“……”

先前小姑娘嚇到了,晚上不敢一個人睡,纏著阿柔要她陪著,從躺下開始,就不停說話。

阿柔幾次快睡著,都讓她偶爾冒出來的一句給驚醒。

“知道了,快些睡罷。”一把將她摟住,阿柔秒睡。

那廂,阿木在陪顧瑾城喝酒。

二哥也在,他倒是沒有喝,拿著一卷泛黃的書在專心研讀。

“近來,還是睡不好?”阿木問他,“讓你找寧大夫看看,為什麼不去?”

顧瑾城自嘲地笑笑:“隻會讓他瞎擔心而已。”

三年來,上到宮廷禦醫,下到赤腳大夫,什麼樣的偏方都試過了,沒用就是沒用。

心病,沒藥醫。

大哥憂心地歎了口氣。

二哥抬頭看了顧瑾城一眼,見他正坐在亭邊仰頭看星星。

刀削斧刻般的輪廓在月色下蜿蜒出清新俊逸的弧度,笑起來的時候,似有星辰墜落眸中。

“你生病了?”二哥打量著他,看不出他哪裡不對。

但大哥先前寫信的時候似乎有提過,好像還挺嚴重的,不禁麵露驚疑之色,“什麼病?”

顧瑾城沒有回答他,而是引開話題,問他:“看的怎麼樣?”

“沒看出什麼特彆的。”二哥說道,“你確定這是傳遞消息的書?會不會原本裡麵夾著信件,但是被人取走了?”

顧瑾城搖頭,說道:“這是白將軍給我的,祖父讓他把書交給我娘,隻可惜……”

“我確定,這就是一本普通的書。”二哥合上書卷,封皮上寫著手抄的《南華經》三個字。

盯著看了會兒,二哥說:“唯一的線索,就是這明顯是手抄本——查查出自誰手,或許有用。”

顧瑾城沉吟片刻,將書收了起來:“多謝。”

將壺裡的酒喝完,他準備離開。

“這麼晚了,就在家中歇下,明日你不是還要隨阿柔出門嗎?”二哥說道,“上回的房間還給你留著。”

“也好。”少年與他們告彆,回了上回的廂房。

簡單洗漱後,夜已深了。

他也不在乎時間,反正也睡不了多久,便依舊像上回那樣,和衣而睡。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顧瑾城很快便沉沉睡去。

沒睡多久,的確發了夢,卻和以往有些不同,不再是困著他的戰場,而是幾個時辰前剛剛去過的義莊。

他夢見自己躺在棺槨裡,耳邊響起哭聲。

睜開眼,看見一隻粉雕玉琢的小豆丁,梳著兩個圓圓的花苞頭,坐在旁邊的木板上。

小胖手揉著眼睛,盤著小短腿,哭得他心都要碎了。

“你哭什麼?”他的聲音有些冷。

小豆丁哭得更厲害了,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哥哥,他不、不要我了。”

“你哥哥真壞。”他從棺槨裡翻身坐起,與小豆丁圓圓的眼睛對視著。

看她打濕的睫毛,越看越喜歡。

惡劣地捏她的小胖臉,見她扁著嘴巴,又心疼地去哄。

“你是蜚蜚嗎?”他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小豆丁突然瞪他,凶巴巴地抓著他的手啃了上去!

顧瑾城:“!!!”

猛地睜開眼,先是讓陽光刺得眼睛一酸,隨即感覺到右手酸麻,發現是自己睡覺時候下意識握刀,結果給壓麻了。

“什麼鬼?!”顧瑾城用力甩甩手,跳下床,“竟然哄孩子哄了一晚上。”

等等……他又睡到了天亮?

顧瑾城驚疑不定地打量著這間房,開始懷疑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風水一說。

兩次留宿,兩次都睡得很好,應該不是巧合?

那他今晚還要賴在這兒!

卯初,在練刀的途中跟大哥狹路相逢,又一次被揪過去當陪練。

挨了一個時辰的揍,顧瑾城神清氣爽地回來了。

衣服被汗水打濕,顧瑾城喊來暗衛,讓他回府去拿換洗的衣物。

——他決定在江家多住幾日。

因為要排查可疑人,阿柔早早就起了,特意換了身男裝,早飯後在會客廳等顧瑾城。

不過,卻先等來了蕭如茵-

蕭如茵還是一副活潑開朗的模樣,梳著墜馬髻,看起來清麗漂亮,見到她便笑了出來,似乎心情很好。

葉靈芝也難得穿了身女裝,箭袖窄腰,英姿颯爽,卻仍板著一張臉,跟誰欠了她錢似的。

“你這樣,倒叫我想起初次見麵的時候。”蕭如茵說道,“單你這張臉,便與你三哥有五分相似,氣質也像。”

長得像她承認,氣質?

三哥那傻乎乎的二狗子氣質,和她哪裡像?

“長公主恕罪。”阿柔先跟她說好,“今日我有事要辦,恐不能作陪。”

蕭如茵反倒更高興了:“沒關係,你儘管去忙,有蜚蜚在也是一樣。”

阿柔更不想讓她跟蜚蜚單獨在一起。

怕妹妹被她誆。

“若要出門,最好讓三哥陪你們一起。”阿柔說道,“外麵亂,長公主當多關注一下個人安危,也算是體恤咱們了。”

“真是大言不慚!”葉靈芝不滿地說道,“輪得到你來教公主做事?”

阿柔放下茶杯,凜冽地瞧了她一眼。

“好了,靈芝你這是乾什麼?”蕭如茵訓斥著她,“江姑娘也是好心提醒。”

葉靈芝仍不太服氣。

“下次你若還是這樣,就不必跟我出來了!”蕭如茵也動了真怒,四下無人,她也不用顧忌什麼,“江姑娘是我的朋友,自然與旁人不同。”

這話聽得阿柔也不太舒服,卻沒有說什麼。

沉默片刻,顧瑾城來了,見到蕭如茵主仆兩個,臉色恢複了平時的沉穩。

“有事?”

“不是來找你的。”蕭如茵衝他擺擺手,“知道你跟江姑娘還有事,去罷,不用專程招待我。”

她畢竟是長公主,阿柔再覺得麻煩,也不會怠慢她。

隻得狠狠心,將蜚蜚叫了起來,讓她陪著長公主待會兒。

蜚蜚還迷糊著,在會客廳跟蕭如茵大眼瞪大眼。

“長公主想去那兒玩?”蜚蜚意興闌珊。

一聽到玩,蕭如茵來了精神:“我都可以,上回你推薦的那些,果然都很有意思。”

蜚蜚撓撓頭,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並且正試著拉另一個沒見過世麵的紈絝下海。

“上回聽你說想打獵。”蜚蜚說,“托人問了下,西郊倒是有個獵場,隻不過我家近來多有不便,恐怕不能陪你去了。”

“可以讓納蘭公子出麵聯係,剛好納蘭府有喜事,春獵也是很好的放鬆慶祝。”蜚蜚提議道。

蕭如茵自然聽說了他們家的事兒,頓時拉著她的手說好話哄她。

蜚蜚不太習慣,狀似不經意地抽回了手,引開話題說:“今日天氣不錯,眼光明媚的,不如,泛舟遊湖?”

四月中旬,正值春夏交接之際,氣候宜人,早些則冷,晚些則熱。

隻是荷花還未開,少些雅趣。

遊湖玩樂倒是好去處。

“聽你的。”蕭如茵笑著望她,很好說話。

見她招來仆從,讓他們先去準備。仆從走後,小姑娘以袖口遮掩,打了個嗬欠。

她今日仍梳著雙垂髻,瞧著倒比蕭如茵還顯小。

困得眼睛都眯在一起,卻並不讓人覺得她失禮,反倒顯得率真可愛。

“走罷。”蜚蜚困倦的很,覺得沒必要裝扮。

蕭如茵卻喊住了她,難得表現得有些扭捏:“三哥不去?”

“咱們女孩子的聚會,他去不合適。”蜚蜚說著,突然反應過來什麼似的,轉過頭來看她,一副一切儘在不言中的表情。

蕭如茵讓她看的羞赧,頭越埋越低。

就在她以為蜚蜚要拿三哥來取笑她的時候,突然聽見她說:“你想聽我三哥彈唱?”

蕭如茵:“……”

“嗯。”蕭如茵尷尬得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就是啊,你真的太聰明了。”

小姑娘這下犯了難:“可我哥已經發誓不彈琴了,我、我租個人給你彈,行嗎?”

“行!”蕭如茵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行,當然行了。”

完美解決,蜚蜚高興了:“那走罷。”

跟家裡人說了聲,大哥派了兩個士兵跟著她,三人便上了馬車,出發去絡江。

因阿柔有間鏢局,時常要押送貨物,故而有船。

方才蜚蜚便是讓仆從來跟鏢局的人說一聲,借一艘船來遊湖。

鏢局的人自然積極配合,專程布置了一艘畫舫,裡麵輕紗飛揚,燈紅酒綠,彆有一番風味。

畫舫有兩層,底下是兩間船艙,一間擺了圓桌圓凳,布置了酒菜和瓜果。另一間擺了床榻用做休息。

船艙上麵則做成了挑空的亭子,中間長長的露天甲板,視野極好。

蜚蜚言而有信,問了蕭如茵說想聽琵琶,便到醉紅樓選了位賣藝的姐兒,一同帶上了船。

絡江是人工開鑿的,水並不深,隻是流域長,彎彎地半裹著沬州。

涼風習習,江水泛著細小的波瀾,兩岸是繁華的沬州城,坐在船上,吃著水果,聽著琵琶。

即便蕭如茵原本並不真心想來,此刻也不免有些陶醉。

“蜚蜚,我真的好羨慕你。”蕭如茵突然說道,“有這麼多好玩的、好吃的,最重要的是,他們都喜歡你——江姐姐、三哥、瑾城表哥……就連小舅媽,那個瘋女人,她都誇你可愛。”

她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極認真,讓蜚蜚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你也可愛啊。”蜚蜚一邊吃著葡萄,一邊說道,“而且,你是長公主誒,隻要你想,全天下的好玩的、好吃的都會捧到你麵前。”

“不一樣的。”蕭如茵斟了杯酒,仰頭喝下。

旁邊的葉靈芝連忙勸她:“主上,那是酒,喝了要醉的……”

她沒有說完,就聽“嘭”的一聲,蕭如茵猛地摔了酒杯。

瓷片迸裂,擦破了葉靈芝的手背。

葉靈芝麵露驚異,連忙單膝跪在蕭如茵腳邊。

蜚蜚愣住,葡萄都忘了吃。

訥訥地看著葉靈芝流血的白皙手背。

“看見了嗎?”蕭如茵說道,“全天下的儘在我手又如何?掣肘之處,多了去了。”

重新拿起一隻酒杯,斟滿,放到蜚蜚麵前。

“聽說你喜歡喝酒?”蕭如茵笑得清麗漂亮,衝她眨眨眼,“其實我也喜歡,而且,我酒量特彆好。”

蜚蜚見到麵前變了個人似的長公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怎麼傻了?”蕭如茵歪了歪頭,笑著看她,“船上都是你的人,你怕什麼?”

蜚蜚連忙搖頭。

“我不怕。”蜚蜚說,“我就是擔心你。”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蜚蜚抿了抿嘴,猶豫著說:“葉靈芝也是關心你,你若不想要她關心,要與她說清楚啊,不然,她會誤會的,這樣你就會越來越難受。”

蕭如茵倒是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

“你呢?你對你哥哥姐姐的關心也是這樣?不喜歡就直說,”蕭如茵道,“——你不怕他們傷心?”

蜚蜚想了想,說道:“我想要的,他們都會給我。隻有我做錯了,他們才會阻止。所以,沒有不喜歡。”

蕭如茵笑了起來:“所以我才羨慕你。”

“不過,你可真是個小傻子,居然為我這個仇家感到擔心。”蕭如茵突然說道。

“什麼仇家?”蜚蜚說道,“我怎麼聽不懂你說話了。”

蕭如茵便湊近了她,在她耳邊輕輕的,慢慢的,與她說道:“死在你家酒館裡的人,是我派人做的啊,你不知道嗎?”-

蜚蜚:“???”

“你、你在開玩笑?”蜚蜚震驚地望著她,“你可是長公主,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呢?我、我覺得你在騙我。”

蕭如茵讓她逗笑了,望向她的眼神充滿了歡喜:“真可愛,我現在知道他們為什麼喜歡你了。”

“我騙你才沒好處的罷。”蕭如茵又斟了一杯酒,仰頭飲儘。

蜚蜚還是不相信:“那你乾嘛告訴我?”

“過來。”蕭如茵朝她招一招手,學著她的語氣,“湊近些,我告訴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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