蝲蛄與螃蟹差不多,性寒,要配上酒才最好。
外公早早準備了,兄妹幾個陪著他喝了幾杯,外公便有些醉了。
吃的差不多的時候,外公嚼著蝲蛄的鉗子,歎氣道:“你們阿娘小時候,我也常與她這樣說說笑笑的,後來,你們外婆病逝,她與我便漸漸疏遠了。”
兄妹幾個還是頭一回聽他說起以前的事情,都有些好奇。
阿柔卻皺著眉,太傅應該不知道大周氏和小周氏做過什麼,還以為是阿娘長大了,才導致他們疏遠的。
但是,憑這段時間的相處,阿柔可以確定,大周氏絕不是省油的燈。
之前在城外刺殺她們的人,一定是她。
否則,依照大周氏的個性,絕不會容忍這樣的誤會,但那天阿柔問她的時候,她卻什麼都沒有解釋。
“外公彆難過。”蜚蜚聽他說了些以前的事情,但多是在後悔,便安慰他,“爹娘今日來了信,說八月十五會過來,到時候,你好好對她呀。”
太傅眼睛亮了亮:“當真?八月十五要過來?”
二哥也點頭:“阿爹說,外公那幾間鋪子,八月份該有收益了,剛好過來與你彙報。”
“好好好。”太傅喜笑顏開的,“你們阿爹真是好樣的。”
太傅毫不掩飾對江敬武的滿意和讚賞:“明日我便叫人準備,讓他們在這兒多住幾日。”
兄妹幾個:“……”
“外公,這才五月份。”三哥從蝲蛄殼裡抬起頭,哭笑不得地說,“現在就開始準備,也太誇張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外公笑笑,“你們阿娘二十沒有回來,我當然要好好準備。”
說完。站起來要走:“你們先吃,我好好想想去。”
阿柔在他身後,欲言又止的。
但老頭兒走了幾步,又返回來,借著酒勁兒,歉意地說:“上回本來想讓你們住在家裡的,沒想到會那樣,你們不要放在心上,外公肯定是向著你們的。”
大周氏畢竟是他們的長輩,又嫁入鄭家這麼多年了,他可以毫無負擔地去懲治小周氏,但對大周氏,他還是有些感情的。
——隻要她肯改,就不會再追究。
然而,沒想到的是,等他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向親信詢問近來大周氏那邊有什麼舉動的時候。對方卻告訴他,前兩天大周氏來過江家,罵了兄妹幾個一頓。
“什麼?!”太傅驚愕地瞪大眼睛,“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親信讓他凶了一頓,有些慌亂地說道:“前幾日您在籌謀大事,我也不敢讓您分心……”
“不敢讓我分心,就讓幾個孩子白受這樣的委屈?”太傅簡直要氣死了,“我想讓她改,她倒好,越演越烈!”
親信低頭站在一旁,不敢說話。
太傅煩躁地在屋子裡踱來踱去,忍了半天,還是很生氣,訓斥親信:“你是怎麼交代你的?這麼惡劣的事,你竟然還瞞著!”
可笑的是,他剛剛還讓兄妹幾個原諒大周氏……
真是拎不清!
兄妹幾個才到京都多久,就讓大周氏一而再,再而三地針對,就算再有感情,他忍不了。
“上次她來,說了什麼?”太傅收斂了暴躁的情緒,坐在桌邊喝茶,邊冷靜地問親信。
親信抿了抿嘴,弱弱地說:“說是幾位公子和姑娘教唆您做大逆不道的事情,擺明了是要害您,但是被公子和姑娘給頂了回去。於是,又嚷嚷著要請您回家去住。”
頓了頓,欲言又止的,似乎是不敢往下說。
“除此之外還說了什麼?”太傅對他熟悉的很,知道他是慫了,當即去要踹他,“什麼時候了你還想給她打掩護?”
親信連忙跪下請罪:“冤枉!不是卑職想維護夫人,而是……柔兒姑娘說上次城外刺殺一時,有可能是大夫人指使的!而卑職並不清楚真相,所以,不敢妄言。”
“阿柔親口說的?”太傅眯起了眼睛。
望著他危險的表情,親信如臨大敵,卻不敢退縮,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是。夫人要走的時候,柔兒姑娘提出質問,而夫人,並未解釋。”
太傅跌坐在太師椅上麵,心裡已有了算計。
阿柔一向嚴謹,沒有把握的事情,她是不會說的,但在這件事情上,她敢和大周氏當麵對質,大周氏卻怕了,那麼,阿柔的猜測十有□□是對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太傅就要和重新考慮一下對待大周氏的態度了。
原本以為她隻是小氣,不想讓幾個孩子住在家裡,沒想到,她竟然如此歹毒?!
“去查。”太傅麵沉如水,瞧不出喜怒。
事關重大,他反而冷靜了下來,不像一開始那樣,隻是想著采取點兒措施,好讓大周氏明白自己的錯誤。
——這是人命案子,若是真的,他絕不會輕易饒過她!
但不排除誤會的可能性,畢竟他們是一起回來的,路上也沒見大周氏有什麼小動作。
所以,必須要查,而且要事無巨細、清清楚楚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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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和兄妹幾個沬州回京都的時候,親信也是在場的,自然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領命之後,連夜找了手下擅長查案的人,讓他們趕緊把事實弄清楚。
親信能在太傅身邊待那麼多年,多少有些手段,隻不過,此事牽連甚廣,需小心行事,所以,一時半會的,沒有得出結論。
而在這期間,大周氏竟然又一次主動來了江家,帶了許多貴重東西,說是要給他們賠罪。
兄妹幾個都不知道她葫蘆賣的是什麼藥,上次明明都已經撕破臉了,眼下竟然還好意思往他們府上貼,此等心境,倒讓幾人刮目相看,覺得她不是一般人。
“先前我也是急了。”大周氏拉著阿柔的手,“這不是怕你外公出事嗎?話說的重了一些,你可不要放在心上啊。”
阿柔假笑著,將手抽了回來:“怎麼會呢?您是為了外公考慮,晚輩明白的。”
順著她體貼的話語,大周氏換上一副哀愁的表情:“阿柔,你可莫要嫌我不知好歹,實在是我太擔心你外公了,再加上他已經好些天沒有回家,我這心裡……”
說著,手帕在眼角輕拭幾下,“我這心裡沒著沒落的,跟被抽了主心骨一樣。”
姐妹倆:“……”
“外公也是舍不得我們,才在府上多住了幾日。”阿柔安慰她,“夫人與外公好好說說,他會理解你的。”
這位大周氏手段比一般人可高多了,恐嚇不成,隨即就示弱,一點兒心理負擔都沒有,正常人哪會像她這樣?
拿的起放的下,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加上她跟外公幾十年的感情,絕不是他們做小輩的幾句話就能抹殺掉的。
因此,隻能等外公自己發覺,不然,越在外公麵前說她不好,外公可能越覺得她不容易呢。
“我也想啊。”大周氏乾脆捂著嘴抽泣起來,無比難過的模樣,“可你外公不回家,我又根本見不到他的人影,就是想說,也沒有機會。”
阿柔和妹妹對視一眼,俱都明白了她的用意。
“上次你說要找外公說明情況,怎麼,沒有找到他嗎?”蜚蜚忍不住問道。
大周氏動作僵了僵,但很快就掩飾住了,隻說道:“事關重大,當日,老爺和其他大人直到入了夜才出宮門,離宮便速度飛快地走了,所以,隻遠遠瞧見了一眼,並未說上話。”
她才不會說,是太傅瞧見了她,故意讓人加快速度,避開了她。
這幾日,回去想了又想,總算明白老爺為什麼要搬來這裡,不肯回鄭府了——是為這幾個崽子鳴不平呢!
先前說好了在他們家住,裡裡外外都收拾一新,可小周氏被她們害得那麼慘,她怎麼可能善罷甘休?便趁他不在家,作弄了幾個孩子一番。
隻當幾個孩子不敢說,沒想到,老爺會因此生了她的氣,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回去。
怎麼?不過是整治了幾個孩子一番,他還能跟她老死不相往來嗎?
不過就是想找個台階下而已。
大周氏理清這一點,連忙就收拾了金銀玉器,帶來了江府,才不管先前在這裡發生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