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1 / 2)

沈青梧不像侍衛,也像個女土匪。

她這身男兒裝原本是張行簡的,布料上等裁剪得體,穿在張行簡身上,會襯得人芝蘭玉樹。然她雖在女子中是高個兒,到底矮於張行簡,衣物的大小不合適,她自己不會裁剪,胡亂彆起來,又風塵仆仆數日……

站在成衣鋪中女老板麵前的沈青梧,確實形象遠不如她身後那位俊俏郎君。

沈青梧淡著臉說話,看起來更嚇人。

她心中不悅。

先前還有人當她與張行簡是夫妻,雖然那些人很猶豫……但現在連夫妻都不像了!像是主仆!

她看著就那麼配不上張行簡嗎?

老板娘支吾:“這位娘子也是風采過人容貌英俊的……”

她說著想咬舌:竟然用“英俊”誇一位女子,且是一位明顯難說話的女子。

果然沈青梧臉色更淡,讓老板娘更心驚了。

然而沈青梧心想:算了,不跟普通人計較。

沈青梧盯著老板娘:“你前段時間可有見過一個男子……”

她想試著打聽一下凶手的行蹤。

老板娘驚嚇:“沒有!絕對沒有!”

沈青梧臉色沉下。

老板娘快要哭出來:“我們小本生意……”

張行簡不得不在此時打斷他們,溫和十分地開了口:“好了,梧桐,不要故意逗人玩耍了。老板娘,這位是我夫人,我來陪她買身衣服……梧桐,你想要什麼樣的衣服呢?”

沈青梧輕飄飄:“我是你侍衛嘛。當然是穿侍衛應該穿的衣服。”

張行簡無奈笑了一下,溫聲細語地去和那老板娘溝通。

最終,沈青梧隨便挑了一件武袍,根本沒試穿,便出了成衣鋪子。

張行簡跟隨她,判斷她的意圖:“原來你是想出門打聽凶手行蹤……待我畫了畫像,打聽起來會更容易。”

沈青梧在前麵走,硬邦邦拒絕:“你讓長林打聽,我不打聽,我隻管殺人,彆算上我。”

張行簡已經有些習慣她這副脾氣,他默默猜:“你是因為老板娘認錯你我身份,才不高興的?你是因為沒能靠買東西而與老板娘交流,沒能問出和凶手有關的線索,才不高興的?”

沈青梧驀地回頭,用森然目光瞪他。

一整個白日,她終於肯麵對他了——雖然是用仇恨的方式。

張行簡依然心中微悅。

他不怕她使性子,隻怕她忽視自己。

張行簡微笑:“這有何難?你若想與人多說幾句話,而不嚇著人,也是有那麼幾種態度幾句話的……你想學嗎?”

沈青梧:“你有何目的?”

張行簡開玩笑:“看你十分順眼,覺得你些許可親,想待你好些,不行嗎?”

沈青梧:“你瘋了的話,我沒瘋。”

張行簡眸子一縮。

沈青梧:“再讓我聽到你用這種引人誤會的話利用我,我殺了你。”

她少時誤會過他喜歡她,前段時間因為苗疆小娘子的話,她又有點懷疑……而今經曆過這麼多事,她不想再用這種事誤導誰了。

張行簡眸若深河。

沈青梧:“一而再再而三,我看著那麼好騙?”

張行簡心中靜了很久。

他慢慢笑起來,笑容在冬日暖陽下清淡疏離,寂靜萬分:“我開玩笑的。我不過是為了和你緩和關係。”

沈青梧平靜非常:“我們關係不是挺好的嗎?隻要你不逃跑,我又不是真的瘋子,熱衷於折磨你。為什麼突然問我學不學說話?”

張行簡輕輕笑:“也沒什麼特彆原因……隻是打發時間,覺得梧桐也許會是個好學生。

“而且你我同行,你與人相交輕鬆些,我不也能輕鬆些嗎?”

沈青梧陷入思考。

她不愛動腦子,每次思考都要心煩。但是她確實摸不著張行簡意圖,她隻是覺得張行簡態度曖、昧古怪……分明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目的是什麼,她有點本能地在意。她此時此刻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她會在意他的目的——她本不應在意的。

這種在意帶著些抗拒。

她是否在怕什麼……怕他用感情做交易嗎?

沈青梧終是沒有回複張行簡,也沒有再搭理張行簡。

她這人就是這樣——在床上時多熱情,下了床就能翻臉不認。

張行簡想要收服這樣的沈青梧,確實任重道遠。

何況,張行簡經過一日與她同行,詭異地意識到:她不想和自己產生感情糾葛。

她不停地問他目的,就是希望二人關係止於此。

沈青梧真的隻留給張行簡幾個月時間,一天都不會多。

這麼短的時間,張行簡要如何說服沈青梧。

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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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青梧和張行簡的雙方配合下,凶手的畫像終於畫了出來。同時長林等衛士圍著綿州往返一整日,弄清楚了臘月初五那日晚上行宿客人的落腳點。

雙方配合,他們敲定了一條凶手很有可能奔逃的路線——沿著巴蜀線,朝北而行。

沈青梧:“他要逃到哪裡去?”

張行簡看著這條路線的儘頭,可能是東京,也可能是益州。多種猜測繞於他心中,他口上隻答:“還要試著繼續打聽。”

於是他們離開綿州,沿著巴蜀線一路追查,一路拿著畫像詢問。

與此同時,朝局也發生著驚天動地的變化。

浩浩蕩蕩多至一萬的年輕貌美女子被選為秀女,冒著風雪前往東京,要在年底得到少帝召見。

少帝耽於女色,朝政本全權交給孔相,但是最近,孔業頻頻勸說他莫要繼續納更多秀女入東京,讓少帝與孔相鬨得不歡而散。

在這期間,滄州高太守向朝廷上書,要求重查張家案,稱張家乃被冤枉。一石激起千層浪,朝中一半大臣紛紛附和,揭露孔家罪行的有,替張家叫屈的有,交出張家被冤枉的證據也有……

年前突然冒出這麼多事,嚇到了少帝。

為了不影響自己的玩樂,也為了給孔業一個教訓,少帝終於乾了一件正事——要求重審張家案。

重審張家案從東京向四方京畿,驚起千重浪。這消息還沒傳到巴蜀,巴蜀之地不知張家案的重審,隻知道朝廷似乎將張行簡的通緝令撤了。

巴蜀這裡,怨聲載道的,依然是少帝那遠超乎大周州郡負擔的賦稅與選秀。

有人在私下偷偷祈禱帝姬回歸東京,管一管那無法無天的少帝。百姓們先前不覺得如何,而今少帝當政不到半年,百姓便有些吃不住。

想來,也許先前那些年的太平,當真有那行止有虧的帝姬功勞。

可惜帝姬是女子。

可惜帝姬非但不嫁人,還在府中贍養麵首。

世人往日更津津樂道的,是她的荒淫,她的不擇手段,她對少帝的控製。也許正是因為她的過於控製,才導致少帝如今的荒唐,也未可知。

這些朝政之事,暫時沒有傳到沈青梧耳中。

沈青梧一行人新到一鎮,最先考慮的依然是去街巷打聽凶手可能有的蹤跡。

這些事通常情況是長林等人來做,張行簡養病,輕易不出門;沈青梧也悶在房中,很少出去。

如此過了十日。

張行簡坐於屋中,看著麵前的一套女兒家的衣物出神——

半臂旋裙,香纓長帶,金翠平頭,流蘇花冠。

這是他讓人花了十日時間,為沈青梧訂做的一身衣服,與成衣鋪中賣的那些尋常女兒裝都不同。

他親自繪圖,親自說尺寸,親自盯著裁縫所製。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出,沈青梧穿上這身衣服的風采。

隻是衣服到了張行簡案頭,張行簡又開始猶豫:她會喜歡嗎?

這是一身女兒家特性非常明顯的衣物,與沈青梧平時昂首闊步穿的那類行動自如的武袍完全不同。即使是十六歲的沈青梧,都沒穿過這類衣物。

她是否不會喜歡這類衣服?

也許這身衣服,隻適合他自己在腦中想象她穿一穿罷了……

張行簡歎口氣,他抱起案上的女兒家衣物,就要將衣服收入衣箱中。

窗子“砰”的被推開,一個人從外跳了進來。

沈青梧心情不錯:“張月鹿……”

她覺得自己身體休養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門玩耍了,順便……也可以幫長林他們找凶手。

不是那麼有責任心的沈青梧如此給自己找借口:找凶手的話,她需要張行簡和自己在一起,幫自己開口說話。畢竟她一開口,就會嚇到人嘛。

她不願承認,她隻有逗他玩的想法最真實。

沈青梧輕快無比地從窗子跳進張行簡的屋子,一眼看到他懷中抱著什麼,他抬頭看她。

沈青梧不解:“你拿的什麼?”

他踟躕,掩飾:“沒什麼。”

他就要起身將東西收起來,沈青梧已經到了他身前,按住了他的手,將他重新按回椅子裡。

沈青梧搶過他懷中抱著的東西翻看:“這什麼?衣服?嗯……好像是女孩子的衣服……這就是女孩子的衣服!”

因為她竟然看到了水紅色的肚兜,紗褲。

沈青梧猛地抬起眼:“你私藏女子在房中?你背著我與彆的女子鬼混?你金屋藏嬌,在我不在的時候,和彆的女子行不軌之事!”

張行簡默默看著她。

沈青梧將自己氣得臉色發青。

她不管他以前如何以後如何,在他屬於她的這段時間,他身體被彆的女子碰過,都是對她的背叛。

沈青梧扣住他下巴,讓他仰頭。

她試圖從他臉上看痕跡,從他脖頸看痕跡……他一行那事,便很容易臉紅。他皮膚白,身上痕跡也很難遮掩。

沈青梧沒有看出來他身上有多餘痕跡,她又用目光逡巡這間屋子。

她依然沒看出這間布置十分古拙講究的屋子裡,哪裡能藏得下一個大活人。

沈青梧眼中露出迷惑。

張行簡這時才開口:“在下是多有精力,才能在應付沈將軍的同時,多應付一人?”

他眸子清黑,麵容乾淨,整個人像皎白月光獨照此間。

沈青梧意識到自己想多了。

她嘴硬:“你最近又沒應付我。何況我若是你,必夜禦數女,氣死沈青梧。”

張行簡:“……”

他半晌微笑:“我不至於那麼幼稚。”

他靜靜看著她,看她收回手,又輕輕地不自在地用漆黑眼睛盯著他被搓紅的下巴。沈青梧問:“那你這女兒家的衣服怎麼回事?”

她坐看右看,張行簡不語。

沈青梧忽然福至心靈。

她趴在這方小案上,下巴枕著布料柔軟的紗裙衣物,烏黑眼睛明亮萬分:“難道,這是……給我的嗎?”

她問的很不自信。

張行簡還沒回答,她已經快速跳過自己的問題,抱著那衣服往她懷中收。沈青梧換了個問題:“我能試一試嗎?”

她找借口:“你這裡除了我,沒有年輕娘子。我知道你沒有特殊癖好,你自己也不會穿……難道是你要收女侍衛,要編入你的死士中了?可我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武功高的女子,想來如果有女孩子,現在她也不在。

“而且、而且……那些武功高強的女子,都不喜歡你這種衣服的。”

她眨著眼,拚命找理由:“隻有我不嫌棄。我幫她,試一試吧?試了就給你。反正我是不要的。”

張行簡眸中那清寂的光,一點點柔軟。

她絞儘腦汁找理由的樣子,很傻,很呆。她作出與她自己平時完全不同的樣子,隻是想試穿一下衣服。她還說她不要……不屬於她的東西,她都不要。

她隻是試一試罷了。

就像對他。

她也不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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