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謝劍白的時候,虞承衍有些恍然。
男人一襲白袍,玉冠高束。一如既往地淡漠疏離,如高山明月,高不可攀,冷冽清遠。那雙星眸淡淡掃過來,仿佛交雜著寒雪的冰冷。
似乎不論何時見到謝劍白,他都永遠如此,從未改變。
“你發現了什麼?”謝劍白開口問道。
虞承衍定了定神,他說,“聽到海浪的聲音了嗎?這裡的水域能量失衡。我探查後發現,這仙州下方有大量溶洞,溶洞內部有人生活的痕跡,順著暗河前行,能看到一條狹縫,那裡竟然直通無儘之海。”
這是郭正誠和虞承衍商討後的第一步。郭老認為這個年代的謝劍白還是一個頭腦簡單、隻以實力解決問題的男人。
因為太強,所以會不在乎他人是否打算暗算自己,畢竟再厲害的陰謀詭計,直麵蕩平就行了,根本不必動腦筋。
所以虞承衍叫他來,謝劍白一定回來。
“等將他引至溶洞,接下來就好辦了。”郭正誠捋了捋胡子,“身為天尊,他知曉無儘海此事的重要性,以他的性子會直接前去狹縫查看。到了那一步,誘他進去便容易得多。”
聽到虞承衍的話,謝劍白果然蹙起眉頭。
“帶路。”他說。
郭正誠所棲身活動的溶洞,更像是由他煉化出來的,依附那條縫隙、靠著無儘海而活的寄生蟲。一般而言,它處於特殊的空間,也能依靠郭正誠的法力,暫時與外界相接觸。
父子二人一路無話,他們來到溶洞內,謝劍白看向四周,隨即神色微沉。
“無儘海的能量泄露得很嚴重,而且都被汙染了。”謝劍白沉聲道,“我見過同樣的情況,這裡有問題。”
就在這時,溶洞內的能量驟然紊亂起來,甚至帶動得整個地麵隆隆作響。
謝劍白冷眼旁觀著洞中變動,空氣中原本隻是些微泄漏的無儘海力量,開始變得無比濃鬱。
虞承衍知道,這是郭正誠切斷的溶洞了與外部的聯係,重新回歸虛無的空間。
待到一切重歸平靜的時候,整個溶洞內已經變成陰陽顛倒、能量失衡的樣子,也正是虞承衍這段時間最為熟悉的模樣。
按照之前的計劃,虞承衍似乎應該引謝劍白過暗河,卻聽到男人冷聲道,“不必在暗處躲躲藏藏了,出來吧。”
虞承衍一驚,郭正誠依附無儘海以詭道修行長命,他和老者共處這麼長時間,仍然無法準確感知到郭老身在何處,可謝劍白竟然一進來就察覺到了他的蹤跡。
溶洞中無人應答,謝劍白冷冷地說,“大費周章引我至此,卻不敢見我一麵麼?既然如此——”
話語間,謝劍白周身驟然蕩起劍氣,冷戾的劍風將空氣中原本紊亂的能量撕開一道口子,謝劍白衣袖翻飛,露出的手臂上赫然閃動著金色紋路。
他竟然來真的!
看著謝劍白要在這裡便解開修為禁製、仿佛想要毀掉溶洞的架勢,郭正誠無法再躲在暗處。
溶洞中,被郭老汙染的能量也愈發狂躁起來,猶如狂風般襲來,與謝劍白的劍氣相峙。謝劍白顯然沒有過對抗這般奇詭對手的經驗,一時間竟被扼退。
“既然想見我,那《成為美強慘男主的早死娘親》,牢記網址:m.1.便如你所願!”一個渾厚的聲音在溶洞裡回蕩著,威嚴地沉聲道,“孽徒,還不跪下!”
狂風散去,郭正誠顯現身形。
原本那個和善胡子虛白的老翁形象已然不見,站在那裡的,赫然是一個外貌才四十歲出頭的男修,身穿褐色暗紋長袍,唇邊蓄著整潔的短胡,冠發高束,一副嚴肅的中年人模樣。
與此同時,虞承衍察覺到自己的身邊,謝劍白的氣息驟然縮緊。
他看向謝劍白,卻是第一次看到男人瞳孔緊縮、胸膛起伏的樣子,明顯十分震驚。隨即,這份驚愕化為無比的冰冷和殺意。
“你沒死。”謝劍白冷靜地開口,平靜的語氣凝結著壓抑至極的殺氣,他注視著郭正誠,“你就是那個暗中搗鬼的人。”
“哼,你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一日吧。”郭正誠冷笑道,“這些年的天尊之位坐得可還算如意?你這般蔑倫悖理、殺害長輩的畜生,也配被如此敬待,真是老天瞎了眼睛!今日我便清理門戶!”
“既能殺你一次,我便能再殺你第二次。”謝劍白冷冷地說。
他身上的殺意猶如海嘯般席卷整個溶洞,師徒二人在溶洞裡動起手來。
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郭正誠的領地,他一邊交手,一邊控製溶洞,以主場優勢遏製謝劍白。
謝劍白雖神力被封,但他這麼多年來專研力量,早已學會以劍勢帶動身上煞氣。雖不能像是虞惟那樣隨心控製,卻掌握了借力之勢。
尤其是和虞惟在一起後,原本隻會給他造成負擔的煞氣,也比之前配合得多,調動起來容易多了。
謝劍白借以煞氣對抗郭正誠,二人一時間打成平手,然而謝劍白的力量源源不斷,可郭正誠依附無儘海生存,能量會慢慢被耗乾淨。
郭正誠抬高聲音喚道,“衍兒,快助我一臂之力,謝劍白已承認欺師滅祖的行徑,以後他還會殺妻殺兒,這樣的敗類,隻有你我聯手才能解決掉!”
郭正誠明顯是想在剛剛趁著謝劍白震驚時心神不明、又在自己的出場優勢,攻其不備,想要一口氣拿下。
沒想到謝劍白調整得這麼快,如今高強度的對峙,離開無儘海太久的郭正誠顯然已經堅持不下去了,甚至連為了震懾謝劍白而幻化的中年人模樣,也保持不住,再次回到白發蒼蒼老者的模樣。
一直在旁沉默旁觀的虞承衍此刻才持劍上前,他的劍風猶如驟雨而至,用的卻不是元嬰期的力量,而是他在無儘海所找的、隻屬於自己能夠控製的自然之力——凶煞之氣的下一級,混沌力量。
在修真界裡,修為仍然比他高幾境界的謝劍白竟然一時難以招架,轉攻為守,以煞氣護體,向後退去。
看著這一幕,虞承衍的腦海裡仿佛有什麼東西動了動,在此時此刻,在冥冥之中,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
他似乎短暫地摸到了世界秩序的規則。
在天地之內,遵守修仙境界的他不可能是父親的對手。可是在天地秩序外——掌握了自然能量的他,或許能和男人一戰!
原本固有的意識概念,仿佛被更高一層的秩序籠罩,到達了虞承衍過去從未有過的高度。若是以這種新的眼光看世間,一切似乎將會與眾不同。
甚至……顛覆整個六界,也未曾可知。
然而這種時候,也容不得虞承衍進一步深思。
父子二人再次以劍對峙,虞承衍問,“你有什麼想解釋的嗎?”
“做了便是做了。”謝劍白冷冷道,“沒什麼可說的。”
狂蕩的劍氣不斷地洗刷整個溶洞,趁著虞承衍頂上這個間隙,郭正誠第一時間鑽入暗河,向著無儘之海潛逃。
幾乎同一時間,父子二人收了劍勢。
“他的真身在無儘之海裡,和那些能量共生。”虞承衍說,“想要殺他,隻能進去。他不知在無儘海裡苟活多久,如今我還不是他的對手。”
“一起。”謝劍白說,“最好能抓活的,有些事情我要問他。”
簡短的對話後,父子向著暗河而去。
“還有一點,你的嘴怎麼總是那麼硬?”虞承衍吐槽道,“如果我才剛從未來穿越過來,看到的是和善的老人家和你這滿身殺氣的樣子,我說不定真的會信以為真,跟他一起對你動手。”
“人本來也是我殺的。”謝劍白回答。
又是他爹經典的直線腦回路,回答永遠隻回複最終結果。
可惜世間種種事情並非都黑白分明,同一個結果,過程和動機不同,意義自然也不同。
虞承衍知道此刻不是吐槽的時候,他無語地瞪了謝劍白一眼,然後躍進暗河裡。
其實如今他也並不知道謝劍白為何欺師滅祖,郭正誠說的那些有理有據,甚至許多細節都能完全對上。如果是剛來的他,或許真的會被這些言語蠱惑。
可是經過這一年多的相處,虞承衍信任謝劍白,他相信他的父親不是一個如此殘/暴的人,他爹隻是一個沒長嘴的傻瓜罷了。
二人潛過暗河,順著縫隙進入無儘之海。
縱然已經無數次進入這裡,可是當感受到熟悉的、仿佛要將靈魂撕裂般的痛楚襲來的時候,虞承衍的睫毛還是忍不住顫動。
虞承衍經過如此多的演練,仍然會感受到不適,他潛意識覺得謝劍白也會一樣舉步維艱,可是沒想到,男人在無儘之海裡穿行的速度竟然比他快多了!
他剛想側過頭看看謝劍白,就感受到無儘之海中複雜混沌的能量猶如水浪般向著他的放下推來,謝劍白直徑向著前方衝了過去,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對郭正誠緊咬著不放。
虞承衍自然不曉得謝劍白曾經無數次潛進過無儘之海,若是說起經驗,可比他多得多。
一切似乎有些離譜,可想想那是謝劍白,好像又能夠理解了呢!
虞承衍緊跟其後,他趕到的時候,謝劍白已經再一次和郭正誠纏鬥在一起。看起來,郭正誠當時覺得進入無儘之海後便可以掌控主動權的念頭,是有些過於自信了。
謝劍白完全沒有他以為的那樣陷入被動,而是仍然難纏。
隻不過虞承衍知曉,隻要郭正誠儘量拉長時間,謝劍白總會被拖垮的時候,必須速戰速決。
無儘海內,一切事物都在虛與實之間,能量、意誌、生命……這些看不著的東西仿佛都能夠具象化為不同的樣貌,有時候是色彩,有時候又像是斑斕五彩的海浪,帶給人實際的窒息。
看到他過來了,郭正誠大喜過望。
“衍兒,快!快來,我們一起解決他!”
虞承衍神情沉沉,他從無儘之海中複雜混亂的無數能量中層層剝離出其中的混沌之力,淡灰色的混沌凝結在他的周身。
以混沌力量化為的劍氣向著謝劍白的方向凶猛劈去,劍威震得附近能量跟著隆隆震顫,顯然毫不留情。
如此威勢的攻擊襲來,謝劍白竟然毫不轉身防禦,反而仍然保持著緊咬郭正誠的攻勢。與此同時,虞承衍的劍氣已經到了謝劍白的身後,卻猛地一轉,猶如閃電般劃出弧形,繞過男人。
接下來的一切,更是出乎意料——謝劍白的攻擊,和虞承衍的攻擊竟然合二為一!
父子二人動作一致,劍式行雲流水,劍氣合並之後,攪弄得無儘之海都沸騰起來,一轉局麵。原本和謝劍白單獨對峙的郭正誠如今一同對上他們二人,立刻落入劣勢。
謝劍白經驗豐富,戰鬥頭腦敏銳得可怕;虞承衍以混沌力量相助,父子倆通力合作,威力足以瞬間蕩平一座仙州。
在這般可怕的攻擊下,郭老已經無法保持人形。他本已經不是人,而是依附這裡而生的扭曲怪物,如今乾脆放棄身形,隱匿在湍急混亂的能量洋流之中,所到之處,像是一片陰雲。
“好啊,好啊!”郭正誠的聲音在四麵八方而來著、扭曲著、沙啞而難聽,像是無數個聲音疊在一塊兒,“好一個父子情深,虞承衍,你會後悔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謝劍白和虞承衍背靠而立,二人臉色沉下來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郭正誠放棄人形後,戰鬥變得艱難許多。隻不過,他仍然不是父子倆的對手。
很快,郭正誠的能量體已經被逼得搖搖欲墜,虞承衍還是經驗淺,這麼長時間的戰鬥,讓他的精神負荷極大,也快瀕臨極限。
青年每每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就會看向謝劍白。他好歹也有神獸血脈,無儘之海對於謝劍白的折磨應該是更大的。
可是不論虞承衍何時望過去,謝劍白永遠都是沉穩淡然的模樣,連眉頭都不皺。虞承衍的理智知道謝劍白不可能不疼痛,隻不過男人更能忍而已。可是隻要看到父親淡定自若的樣子,仍然會給虞承衍極大的安全感和底氣,讓他堅持下去。
在這樣的圍剿下,郭正誠很快被逼入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