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劍白和虞承衍都不想殺他,因為哪怕知曉有老頭子這號人在搗亂,許多事情仍然充滿謎團,或許隻有郭正誠能夠解釋。
郭老的能量團重新化為老者,隻不過麵容身軀都變得扭曲,五官和皮膚像是化掉的冰塊一樣向下流淌,謝劍白持劍上前,郭正誠抬起頭。
師徒二人彼此注視,郭正誠眼中凶光大閃,不成型的嘴裡發出森然的笑聲。
謝劍白眉宇微蹙,他潛意識察覺不對,與此同時,郭正誠驟然化為能量,向著謝劍白後方的虞承衍襲去!
父子幾乎是同時攻擊,郭正誠此次完全沒有反抗,任由他們的劍風將他的能量黑團撕碎——就像是什麼繁重的東西被舍去了,黑色的能量消減為一團黑霧,毫不減速地向著虞承衍衝去。
虞承衍嘗試抵擋,那黑霧卻通通穿過,下一瞬間,驟然衝入青年的胸膛,然後從他後背穿出,籠罩整片海域!
一切發生得太快,謝劍白仿佛再一次回到曾經的日子當中。周遭一切都是密不透風的黑暗,他感受不到任何東西,甚至觸摸自己也沒有任何感覺。
謝劍白神色微沉,他知曉普通攻擊已經沒有用處,轉而在黑暗中摸索,多次嘗試,他終於割開自己的手臂。
還要多虧貪嘴的小貓獸,他身上的煞氣已經習慣跟隨血液而動。血液在黑暗中噴湧漂浮,煞氣也跟著蔓延開來,抵抗這團黑霧。
終於,謝劍白的感官恢複。煞氣撕開了一道口子,雖然他仍然無法看清周遭,至少能感知到自己。
謝劍白在黑暗中穿行,冥冥之中,有什麼在牽引他。男人向心而行,竟然真的找到了虞承衍,青年看起來已經失去意識,周身纏繞著心魔和混沌之力,力量混雜,已然有走火入魔的趨勢。
……
虞承衍最後的記憶,是老者那沙啞又扭曲的笑聲。
被黑霧衝擊的時候,他仿佛陷入沼澤裡,徹骨的寒冷瞬間充滿全身。
在最開始,他甚至意識不到自己的存在,在黑暗裡,有許多記憶雜亂的閃過。某一個瞬間,虞承衍似乎看到一個和謝劍白很像的孩子站在血泊之中。
他不是記憶的主人,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畫麵消失。
很快,一切重歸黑暗與冰冷,隻有遙遠的前方有一抹淡淡的光芒。
虞承衍下意識向著光芒前行,每向前走一步,他的意識便恢複一點。等到來到白光麵前時,他已經完全想起了一切。
下一瞬,白光籠罩了他。
虞承衍睫毛微顫,他緩緩睜開眼睛。
白光散去,他的腳下是客棧的地板。一切都太真實了,客棧的房間、輕拂的窗簾、下方主路上熙熙攘攘的路人聲音……
虞承衍恍然地站在這裡,一時間忘記自己身在何處。直到他的身後,房間的門被推開。
青年轉過頭,一縷淡淡的香味隨著輕柔的裙擺在他麵前掠過。
他看到身穿粉色衣裳的虞惟撲到床榻上,仿佛根本看不見他的存在。
虞承衍看到她在床上打了個滾,抱住枕頭,又撐起自己,抬頭向著他的位置看來。
“你快些進來呀,在做什麼?”虞惟催促道。
虞承衍下意識想要開口,直到他聽到自己的身後門被關上,謝劍白走了進來。
青年怔怔地看著一身墨色長袍的謝劍白,他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在他爹娘的過去裡,那個沒有他穿越、自由戀愛的虞惟和謝劍白。
虞承衍從沒看過謝劍白穿深色的衣服,男人將白袍換下,聖潔莊嚴的氣息被削弱,反而多了些神秘和沉穩感。
謝劍白在床邊坐下,虞惟抱著枕頭,在床上蹭了兩下,枕在他的大腿上。
沒有這一世的完美保護,虞惟的神態雖然仍然抱有嬌媚陽光的一麵,卻沒有了那份不諳世事的單純。
謝劍白垂下頭,手指輕輕地摩挲著虞惟的麵頰。
“抱歉。”過了半響,他說。
“這次又因為什麼啊?”虞惟懶洋洋地問,甚至都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謝劍白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口道,“你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惜亂世開始,便不能回頭。”虞承衍恍然,這個時間,應該是謝劍白解散玄天宗、虞惟離開仙門,而後謝劍白收回自己的一魄,被他鎮壓的煞氣重回自由,引起了下界戰亂。
謝劍白已一己之力推遲萬年的亂世,最終還是不可避免地到來了。
後來,每個仙城不得不開啟防護陣法,嚴格篩查進入人員,以此保證城內安全。像是虞惟這樣的妖族,在外麵生命有威脅、想進仙城,若是在認識謝劍白之前,估計也十分困難。
“我真是服了你了。”虞惟抬起臉,她歎息道,“謝劍白,你是神仙不假,可下界蒼生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沒必要因為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而道歉。”
“以後不說了。”謝劍白道。
虞惟很滿意。
雖然謝劍白這個家夥腦回路奇奇怪怪的,二人說話驢頭不對馬嘴,可男人唯有這點很好,他會努力理解她的想法,而且改正態度良好。
虞惟像是貓咪一樣蹭了蹭他的手心,開心地說,“以後我們兩個就在一起啦,真好。”
“你有什麼想實現的事情嗎?”謝劍白問。
“什麼事情都行嗎?”
“嗯。”
虞惟想了想,她說,“那我想到處遊玩,等走遍修真界後,我還想要去妖界和魔界看看,這也可以嗎?”
“可以。”謝劍白說,“我陪你去。”
虞惟頓時開心起來,但是很快,她便有些憂愁地說,“可阿寧說你是神仙裡最忙的那種,你能天天陪我嗎?你的公務怎麼辦啊?”
“這些事情,你都不必擔心。”謝劍白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他說,“你睡著的時候,我處理公務。等到一切交接之後,我便辭了公職,這需要一些時間。”
虞惟嗯了一聲,便安心地閉上眼睛。
她的精力似乎不太好,沒過一會兒,便在謝劍白的大腿上昏昏欲睡。也沒有看到男人想要說些什麼,卻欲言又止的樣子。
做事乾淨利落的謝劍白鮮少有這樣猶豫不決的時候,一直到虞惟睡著,謝劍白垂著眸子,專注地看著她。
“惟惟,你想與我成親嗎?”他輕輕地問。
虞惟已經沉睡,自然聽不到這一句話。
謝劍白閉了閉眼睛,似乎又覺得哪裡不妥,重新換詞道,“……你願意與我成親嗎?”
似乎這樣也不太讓謝劍白滿意,他又重新說,“惟惟,我想與你成親。不,我們成親吧。”
試了幾次,他好像仍然沒有找到合適的說法,眉宇不由蹙了起來,無力地歎息一聲。
謝劍白左手撫著虞惟的長發,右手拿起一本《修真界風俗細講》,專注地看了起來。
虞承衍注視著這一切,他看著他們二人那些點點滴滴的小事,情緒逐漸平靜,就像被什麼療愈了一樣。
通過這段時間的了解,虞承衍甚至能夠看穿謝劍白的想法——如果要辭去天尊之位,謝劍白想在退位之前向六界宣布成婚之事,讓天下所有人知曉這件事情。
隻不過,因為某些原因,謝劍白最終沒有辭去天尊的位置,但他仍然將婚約一事昭告天下。
劍尊與妖族成親,某種程度而言也稍微為原本敵對的各界降了些溫。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無數場景在虞承衍麵前掠過,直到在又一個截然不同的室內停下。這個房子不像是客棧,反而很有生活氣息,看起來虞惟和謝劍白在這裡隱居了一段時間。
謝劍白在院中練劍,房間內,虞惟仍然在床榻上嗜睡。
直到晌午過去,她仍然沒有蘇醒,謝劍白來到床榻邊蹲下,動作輕柔地喚醒她。
“已經下午了,想要吃點東西嗎?”謝劍白聲音溫和。
虞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她疲倦地說,“我好像怪怪的,我好累。”
她的手無意識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看到她動作的那一瞬間,謝劍白和虞承衍都神情一凜。
謝劍白的手捂住她的腹部,立刻檢查她的狀態,隨即神情驟變。
“怎麼了?”虞惟疑惑道。
謝劍白神情驚愕,久久沒有回神,過了半響,他才聲音艱難地說,“惟惟,你……你懷孕了。”
“啊?”虞惟也吃驚得睜大眼睛,一時間什麼都說不出來。
謝劍白探查著虞惟的身體情況,他很快從震驚當中找回理智,眉頭也越皺越深,“這個孩子的胚體與你的丹元靈府相連,其他女修懷孕也會如此嗎?”
“那、那是什麼意思?”虞惟已經呆若木貓,大腦明顯已經過載。
謝劍白麵色難看,沒有再開口。
同為修士的虞承衍卻明白了這意味的什麼,仿佛猶如冷水潑下,冰得他渾身發冷。
正常女修懷孕和普通女子相同,以子宮孕育胎兒,胎兒靠臍帶汲取母親營養。
而他卻和虞惟的丹元相連——這代表他不僅要以虞惟的修為和真氣為食,若是母體不夠強,很可能被胎兒連累而死,更可怕的是,虞惟甚至不能打掉他。
隻要胎兒出一點事情,都會傷及母體。
這是一個必須生下來的孩子。
虞承衍的眼睛漸漸發暈,他呼吸急促,大腦嗡嗡作響。
他意識到了什麼事情,謝劍白為何在他出生後如此憎恨他的樣子,真相似乎已經隱隱顯現,隻差最後一層窗戶紙的距離——
在死一般寂靜的臥室中,跪在床榻邊的謝劍白忽然一頓,他緩緩抬起眸子。
一本書憑空出現在謝劍白的麵前,它化為金色的碎片,湧入男人的額頭。
虞惟沒有看見書的出現,虞承衍其實也不該看見。因為那是一本無限接近於命運本身的書,或許也隻有觸摸到一點天地秩序的天尊才有能力窺探其中內容。
在這一瞬,借由謝劍白的視角,虞承衍也同樣看到了那命運之書——
這竟然是一個故事話本。
——而故事的主角,剛剛以強硬的姿態在母親的體內萌芽。,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