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風淩攥了攥拳頭,掉頭回前院花廳。
呂瀟然和盧子焱在院裡過招,月瑤坐在一旁看著,眉宇間籠著憂愁心事重重。
王風淩坐到她身邊,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狐疑皺眉,“長樂到底什麼情況,可是中毒了?”
“殿下感染風寒,寒氣侵入肺腑還在調養中,未有中毒。”月瑤垂首回話,“世子無需擔心,呂公子醫術高超定能治好殿下。”
王風淩眯眼看著呂瀟然,用力磨牙。
他在介州已有一月有餘,魚佬的大名如雷貫耳,這呂瀟然是魚佬的愛徒也頗有些名氣,倒不是不信任他的醫術,而是心裡不踏實。
風寒怎會昏睡五日都不曾清醒?
“世子莫要擔心,殿下她是有福之人。”月瑤安慰一句,抬頭看著呂瀟然和盧子焱。
呂瀟然這人雖一身江湖氣,行事卻極為正派。
然而她終究是外族人,在大燕也就公主府能容得下自己。
出去了,她還是青樓出身的低等奴才。呂家在大燕朝中雖非大家族,卻也不會接受她這等身份的兒媳,何況呂瀟然還是嫡長子。
“但願。”王風淩又喝了口茶,起身走出花廳進入院內攔住呂瀟然和盧子焱,“先彆練,長樂到底何時能醒過來,不行我立即回介州將魚佬請來。”
“師父他老人家來了一樣,初初是累了,睡夠了就會醒過來。”呂瀟然擦了把汗,收了武器回花廳,“她自小嬌生慣養,從上京到臨堰這段時日,從未放鬆過自己,病起來才會嚴重些。”
“倒也是,我們都受不了何況是她。”王風淩聽她這麼說,也覺得有些道理。
長樂在宮中何曾吃過這樣的苦,被追殺受了驚嚇又染上風寒,著實可憐。
“她快醒了。”呂瀟然歎氣,“具體時日我也說不準。”
王風淩再度磨牙。
又過三天,蕭元嵩和嶽錦榮從襄台回到臨堰。
兩人進門時天徹底黑了下來,公主府內說不出的安靜。
蕭元嵩將馬匹丟給馬夫,大步進入花廳,“她怎樣?”
“還是未有蘇醒。”呂瀟然攤手,“已昏睡了八日,脈搏正常。”
“我去瞧瞧她。”蕭元嵩聽說陸初箏還沒醒,丟了帷帽急衝衝去內院。
春杏沒攔著他,隻是安靜跟過去。
呂瀟然也跟進去,唇邊彎著玩味的笑。自己的丹青若是有蕭元嵩一半出色,就能把他這副丟了魂的模樣,惟妙惟肖地畫下來。
誰敢相信,師弟當初竟會退婚。
蕭元嵩顧不上其他人怎麼看怎麼想,踏入陸初箏的閨房,卻遲遲不敢再邁開腳步。
他去襄台算上路上的時間已有八日,她昏睡至今不曾醒來,可是覺得這世界再無留戀,不想再醒來了?
呂瀟然抬手衝春杏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不要說話。
小師弟用情太深了吧?
沒聽說蕭家出過情種啊,相國和定國公雖未有納妾,但也不見得與夫人伉儷情深。
四周安靜下去,蟲鳴的聲音越來越大。
蕭元嵩咬緊牙關,關上門,一步一步朝著陸初箏的床榻走去。
床上的人瘦了一圈,臉色也白得有些嚇人,便是睡著也能看出毫無生氣。
那雙靈動又狡猾的眸子,遮在眼皮底下,不知是否還如從前一般?
他坐到床上,顫抖伸手撫上陸初箏的麵頰,“長樂?”
陸初箏一動不動。
蕭元嵩俯身過去,隔著被子抱她,啞聲低喃,“長樂,燕王還不知你病倒的消息,你便是要走也不該丟下他。”
還有會館,糕點鋪子和商隊,那麼多人指著她吃飯,她怎麼可以一走了之?
她怎麼可以就這樣丟下自己?
“長樂,商隊分行開好了,你不是說還要開火鍋店,要讓來臨堰做買賣的百姓,不必在受風吹雨淋嗎?我都幫你打聽清楚了,你醒來我幫你。”蕭元嵩埋頭在她頸間,胸口痛得像是被人生生剜了一刀。
她還有那麼多事要做,還有那麼多人在乎她,為什麼不肯醒過來?
蕭元嵩喋喋不休,渾然不知被他壓得難受的陸初箏已經醒過來。
她沒敢睜開眼,聽著他一聲比一聲痛苦的告白,心裡也酸溜溜的很不舒服。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隻記得自己回到公主府,便陷入無儘的夢境裡。
夢裡全是她在現世生活過的記憶,那些記憶蜘蛛網一般纏著她,像是要把她困住。
然後她便聽到呂瀟然的聲音,聽到盧子焱和王風淩的聲音……公主府內所有的聲音,她都能聽到。
可她醒不過來。
她甚至夢到了早已不在的弟弟,他還是老樣子,說話卻極為老成。
他說:姐,你回去吧,這裡沒人記得你。
後來她聽到蕭元嵩嘶啞的叫聲,裹著悲傷的嗓音一遍遍在她耳邊回響,試圖要將她從夢境中拉回來。
纏著她的那些記憶隨著他的聲音淡去,最終消失得一乾二淨,什麼都沒剩下,她也隨之蘇醒過來。
這個世界有人在乎她,現世沒有。
陸初箏努力忍住眼淚,繼續假裝昏睡,心裡卻感動得一塌糊塗。
他是真心喜歡自己。
可是……他們沒法在一起。
“師弟,初初還在病中。”呂瀟然伸手將蕭元嵩拽開,“你冷靜些,這是你未來嫂嫂。”
蕭元嵩一聽,憋了多日的怨氣散發出來,回頭便是一記殺招攻過去,“小小風寒竟然昏睡了將近十日,你這庸醫!”
“你這就過分了。”呂瀟然匆忙避開,身體往後掠去,“難道我不想救她嗎!”
兩人從屋裡打到屋外,春杏擔心陸初箏受影響,慌忙闖入屋內。
陸初箏等著她靠近了,睜開眼虛弱抬起手捂住她的嘴巴,嗓音啞得幾乎發不出聲,“不要說話。”
春杏喜極而泣,趕忙動手扶她坐起來,轉頭去倒了杯水折回床邊,一邊抹淚一邊笑著喂她。
“隻是太累了所以睡得時間長些。”陸初箏喝了口水,嗓音還是很啞,“你出去叫表哥進來,彆說我已經醒了。”
她現世應該是沒當場死亡,內心期盼著還能醒來,期盼著能再見養父母一麵。
他們沒有出現。
從今往後,這裡才是她的家,她有親人有愛人,還有已經起步的事業。
曾經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夢,徹底散了。
“是。”春杏又抹了把淚,起身開門出去,衝著在院內和蕭元嵩打鬥的呂瀟然說,“表少爺,殿下的情況有些不對。”
呂瀟然和蕭元嵩雙雙停手,一塊往房裡衝。
“蕭公子請留步。”春杏攔住他,“殿下與表少爺有婚約,表少爺又是大夫,他進去無不妥之處,公子方才已經進去過,便不要為難奴婢了。”
蕭元嵩咬牙停下,墨色的眼眸溢滿了火氣。
長樂千萬不要有事,否則,他非殺了呂瀟然這庸醫不可!
尋常著涼都治不好,算什麼名醫。
“等著吧,是好是壞你一會便知。”呂瀟然回頭看他一眼,大步進入陸初箏的閨房。
陸初箏靠著床頭,麵色蒼白,嘴唇也白白一片看不到丁點血色。
呂瀟然自顧坐到床邊,拿起她的手給她診脈。
“就是睡了一覺,已經醒過來了。”陸初箏啞聲笑了下,“讓表兄多費心這許久,實在是抱歉。”
“醒來便好。”呂瀟然鬆開她的手,嗓音壓低,“你真不想理那小子啊,要不要我跟他說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蕭元嵩剛才是真想殺人,太可怕了。
“不必,我晚些時候再醒。”陸初箏又笑,隻是笑得比哭的還難看,“今日是什麼日子,我昏睡了多久。”
聽蕭元嵩的意思,她已經昏睡了很長時間。
“到今日正好第八日,再有兩日就中秋了。”呂瀟然失笑,“承風也會回來陪你一起過節。”
陸初箏含淚點頭,“好。”
呂瀟然懸著的心落下,又交代幾句,大大方方開門出去,“長樂快醒來了,最遲不超過今日,師弟你要殺我也得等過了今日再說。”
說著,他把門關上,負著手慢慢往外走。
師弟吃醋的樣子很好看,真殺人就不好看了。
蕭元嵩聽說陸初箏很快會醒,眯起眼盯著房門看了一會,寒著臉跟出去。
到花廳用過晚飯,蕭元嵩回房梳洗乾淨,換了身衣服坐到院中的石凳上,不悅看著蕩秋千的呂瀟然,“她到底怎麼回事?”
“太過勞累,又從高處摔下落水,潭中的寒氣侵入肺腑,這才導致長時間昏睡。”呂瀟然嗓音涼涼,“初初不會水。”
蕭元嵩怔然。
她十七歲生辰當日,似乎也是因為掉進禦花園湖中才昏迷不醒。
那一次她養了足足一個月才養好,自己倒是把這事給忘了。
“今夜的月色不錯,我約了月瑤教我胡語,就不陪你了。”呂瀟然從秋千上下去,回頭衝小兵笑,“自己玩。”
小兵眉開眼笑,一屁股坐到秋千上開心蕩起來。
蕭元嵩磨了磨牙,也站起來跟出去。
月瑤在花廳跟盧子焱他們幾個對會館的賬目,看著很是認真。
呂瀟然走到她身邊,出其不意地傾身下去,含笑揚眉,“月瑤姑娘莫不是忘了,你答應在下今夜一塊去賞月學胡語。”
盧子焱等人抬頭看了他一眼,複又繼續對賬。
月瑤紅著臉站起身來,客氣福身,“公子請。”
正好,她也有些話要跟他說,他們不能在一起,自己不想拖累了他。
從青樓出來的女子,能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已是上天開眼。她不求太多,隻求長樂公主這一生都能平安順遂。
“呂瀟然,你要不要臉的!”蕭元嵩怒級,一個箭步衝過去,出手便又是殺招。
長樂貴為公主,又是他親表妹,他怎可如此作踐長樂!
“蕭公子,你這是要作甚?”陸初箏啞著嗓子出聲,有氣無力,“是我允許表兄與月瑤出去的。”
他這一回來就要殺呂瀟然,是恨極了吧?
“長樂,你今日給我個準話,真要嫁給師兄?”蕭元嵩眼中的欣喜淡去,怔怔看著那道瘦到脫相的身影,“他真的就這般好?”
作者有話要說:太傅:你一句話我就能殺了她。
初初:他不好。
太傅:????:,,,,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