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聖人接過鄭賜遞的手帕,仔仔細細地給六爺擦臉,語氣是六爺從未享受過的溫情,“咱們嫡親的父子,弄這些虛頭做什麼?”
“父皇!”六爺動情地喊了一聲。
直到這時,六爺才終於敢仔細看聖人一眼。而隻這一眼,就讓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方才的眼淚是替太子委屈不平,這會兒卻是酸酸澀澀的,不知道具體是個什麼滋味兒,就隻覺得他們這些做兒子的真是不孝,把老父親逼成了這副模樣。
比起一個多月前沒去西山的時候,聖人一下子老了十歲不止。他原本緊實飽滿的臉上布滿了皺紋,仔細看還有新生的黑斑;原本隻有幾根兒白發的頭發,此時已經被霜花蓋滿,隻零星有幾根兒灰黑的特彆顯眼。
原本聖人的身子是很健朗的,要不然也不會隔三差五地南巡、圍獵。可是六爺卻明顯感覺到,隻是走了這麼一段路,說了這麼幾句話,聖人已經微微開始氣喘了。
六爺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大耳刮子!
他原先隻是替太子抱屈,覺得聖人對不起太子。畢竟在這一場叛亂裡,太子是輸得徹底,聖人卻從頭到尾都穩坐釣魚台,把他們這些兒子們都玩弄於股掌之間。
這會兒真見了聖人,他才猛然反應過來:他死了自小照顧他的大哥,聖人又何嘗不是死了捧在手心裡養大的長子?
不止如此。
三皇子被圈禁,對六爺來說,那是大快人心,十分解氣。可對聖人來說,三皇子再不聽話、再不成器,那也是他的兒子!
六爺隻覺得有一團棉花噎在胸口,不上不下的。他似乎有很多話要對聖人說,可真到了嘴裡,卻隻剩下了翻來覆去的“父皇”這兩個字。
父子二人抱頭痛哭,一旁伺候的鄭賜也忍不住偷偷擦了擦眼淚。
兩人哭了一陣,好不容易被鄭賜勸住了。宮娥打了清水來,伺候父子二人洗漱之後,聖人乾脆就拉著他到了乾清宮的東暖閣。
“這時候過來,怕是還沒用午膳吧?”
六爺道:“沒呢。”
實際上,他哪裡有心思吃飯?
聖人吩咐鄭賜:“傳膳。”拉著六爺坐了下來,“朕聽說,你家裡又添了個大胖小子?”
許是今日的氛圍太好,六也把那骨子裡的謹小慎微給收了收,點了點頭,就說:“王氏給生的,是個健壯的。”
聖人拍了拍他的手,連連道:“好,健壯好,王是個好的。”
對聖人來說,能生孩子,還把孩子生得壯實,那就是好兒媳。至於王氏是正室還是側室,你還指望他老人家記住一個不受重視的兒子的後院都誰是誰?
恰好六爺心裡也偏著鳳姐兒,說的也比較含糊。
不多時,午膳就端了上來。禦廚做的東西,自然比王府裡的更精致,但聖人年紀大了,口味兒難免就重了,六爺吃哪一道菜都覺得鹹。
但陪聖人用膳,本身就是一種殊榮、一種恩典,吃什麼不是關鍵,好不好吃那也是其次的,和誰吃才是重點。
於是,等六爺用了一頓禦膳,從宮裡出來的時候,各方打探的人就知道,太子的餘黨,算是真的保住了。
太子餘黨歡欣鼓舞,有的琢磨著是不是乾脆投到六爺門下,有的卻更看好九皇子。還有的從這次的叛亂中看到了站隊的風險,決意縮著脖子明哲保身。
九皇子得了消息,原本覺得十拿九穩的太子之位,又不踏實起來。他開始上竄下跳地串聯,想要把這儲君的名分給砸實了。
等到這月十五的望日大朝,就有許多人跳出來,說什麼“國無儲君,社稷不穩”,請求聖人立太子。
聖人當時沒有明確表態,隻說押後再議。
從那天往後,請立太子的奏折雪片兒般的飛到聖人案頭。這其中,大部分都是支持九皇子的。也有不少支持默默無聞的二皇子的,畢竟太子一去,二皇子就相當於實際上的庶長子了。在沒有嫡子的時候,庶長子就是名正言順的第一繼承人。
二皇子也就是忠順郡王嚇的當時就稱病了。等太子的百日一過,他就大張旗鼓地捧了幾個戲子,對後院的王妃、側妃都冷淡了。
這招也是絕。
本朝雖沒有明文禁止捧戲子,但對養男寵這種事情,總是好說不好聽的。許多老學究氣得吹胡子瞪眼,其中就有支持二皇子的幾個老古板。
還有一部分人是支持六爺的,這些都是原本支持太子的人中的一部分。他們這點兒人,彆說和聲勢浩大的九皇子比了,就是比起成了新的正統的二皇子,也是寥寥而已。
六爺閉門不出,無論誰來拜訪,他一律都是隻收帖子,不見客。有送禮的,也一律退回去,儼然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六爺則大部分時間都泡在鳳姐兒的院子裡。他把其中一間屋子改成了書房,他在東頭兒寫字作畫,鳳姐兒就在西頭兒看賬本管家理事。
見他誰的麵子都不賣,鳳姐兒不禁有些擔憂:“爺把他們都得罪了,不要緊吧?”
六爺正在畫一叢蘭草,聞言頭也不抬,哼笑了一聲,隨口答道:“不得罪他們,就是得罪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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