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來在家裡住了好幾天,沈玄青說明日一早再上山,陸穀自是答應了。
因他兩人在山中辛苦,這幾日衛蘭香都沒怎麼讓陸穀乾活。
半早上太陽還不是很大,他坐在屋簷下繡錢袋,比荷包大些,好裝許多銅錢散銀,這個弄完了再繡個小點的錢荷包,平時出去裝上錢就能揣進懷裡或袖子裡。
連紀秋月都湊過來瞅瞅,末了笑著說:“穀子手藝真好,比外頭賣得那些精細多了。”
衛蘭香在縫補舊衣裳,聞言也順嘴誇了兩句,她倆直讓陸穀害羞地低了頭。
“趕明兒讓沈雁也學著做些針線,省得成天就知道在外邊跑,以後好歹會做衣裳繡朵花。”衛蘭香咂摸著開口。
前兩年家裡都忙著刨食掙錢,沈雁也得跟著大人乾活,針線上的活偶爾才教著做幾次,她看陸穀做得這樣好,便想著也該讓沈雁學學了,至於放鴨子打草的活,每天放一次就成了,有空閒時她也跟去,多打些雞草鴨草回來喂。
“可不是,多會些總沒錯的。”紀秋月附和著,他們鄉下人吃得穿得大多都自己來,比那買的東西便宜又實在。
正說話間,門外就有人走進來了,卻是周雲芝。
她滿臉堆笑,見著衛蘭香就說:“他二嬸子,縫衣裳呢。”
“大伯娘來了,快坐。”紀秋月招呼著她,從屋裡拿了把椅子出來,陸穀也跟著喊了聲。
“大嫂子,你這會兒閒了?”衛蘭香放下手裡的活笑著問道。
“這不早起吃得太多,出門溜溜食,轉著就過來了。”周雲芝說著,還看一眼陸穀正在繡的東西,說道:“喲,還會繡獅子呢,這手可真巧。”
陸穀不好意思地低了頭,小聲開口:“沒、沒,就是隨便做做。”
衛蘭香見他窘迫,便搶過話說道:“認生,沒怎麼見過咱們這兒的人,這不明兒一早又要跟著二青上山了。”
她又問道:“前兒我看大嫂子跟大哥像是去鎮上了?老遠瞧著像你倆。”
周雲芝嘴一抿露出個笑來,語氣帶著責怪,說:“前兒玉濤讓人捎了話,非要我跟你大哥去鎮上住住,我說不去,可拗不過他,這不就去住了,也順帶看看大孫子。”
她頓一下,臉上的笑可不減,又說道:“怪道是人都說鎮上的東西貴,昨兒晌午非要去酒館裡吃喝,喝酒吃肉也就算了,還點了盤紅俏,金貴的嚇人!那麼一小疊就要五十文,若非我不能吃辣,就要點用秋辣子跟煮黃豆炒的,更貴,七十文呢!”
她伸出五根手指比劃,瞪大眼似是被嚇到了,也想拿這個價錢嚇唬嚇唬彆人。
衛蘭香哪能不知道她在炫耀,笑著說:“都說大嫂子你生的兒子好,玉濤有本事還孝順,玉溪念的書多,十裡八鄉都比不上,聽大嫂子你說的,這紅俏真那麼好吃?”
紅俏是一種薄殼青螺的螺肉,入秋後才能在山溪裡尋見蹤跡,這幾天正是吃頭鮮的時候,自然要貴。在山裡摸到後要把青螺浸泡在酒壇中,待十天後螺殼就化成粉末碎屑了,沉在酒壇底,而紅色的螺肉飄在上邊,撈出來跟切碎的醃菜一起炒了吃,鮮美還帶了酒香,醃菜也脆脆鹹鹹的。
至於用秋辣子和煮黃豆炒的,最受喝酒的漢子喜愛,比花生米都要下酒,但這東西因難摸而貴,需進到山中找溪水,費的功夫也不少,農戶除非花力氣上山自己摸,否則是舍不得吃的,連鎮上的尋常百姓都是有錢了才偶爾吃一次。
這紅俏原本叫紅消或消紅,因螺殼消了隻留下紅色螺肉而得名,但消字到底不好聽,後來便叫成了紅俏,好吃又好聽。
周雲芝最喜旁人的奉承,下巴都比方才抬高了些,聞言說道:“可不是呢,那麼貴還那麼少,當真跟吃金子一樣。”
衛蘭香也不縫補了,看著她笑道:“那改日我若去鎮上了,玉濤若是在的話,可不能叫他虧待了我這個二嬸子,咱也沾沾光,嘗嘗炒紅俏的滋味。”
一聽這話,周雲芝臉上的得意一下子凝固,哪能讓人占了他們家便宜去,眼神中帶了些鄙夷,心中也警惕起來,呸,這不要臉的老二家媳婦,他們家都不常吃,竟想讓玉濤給她買。
但她還是撐著和善的臉色,連忙說道:“你不知道,玉濤他素來忙,前兒也是閒了兩天,才讓我跟他爹過去,這不連我倆都沒敢多住,趕著昨晚天黑就回來了,也不是不讓你去,就怕你去了他不在家,這不白跑了,咱這兒離鎮上這麼遠,你白跑一趟叫我也看不下去不是。”
她待不住了,生怕二房吃喝他們家的,頓一頓就起身說:“這會兒也不早了,你大哥在地裡,我去給他送些水。”
“那大嫂子我就不留你了。”衛蘭香放下東西,送她出了門,陸穀和紀秋月也跟著起身了。
周雲芝腿腳明顯比來時更快了,待看不見她之後,衛蘭香才說道:“這狗眼看人低的,我能稀罕她那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