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本就不討李家老太太喜歡,有身孕後因是李家血脈子嗣,處境倒比以前好過多了。
李鳴山是李家獨子,並無兄弟姊妹,人丁並不興旺,誰曾想他一妻一妾前後都懷上了,外人都道他娶的妻妾好,肚子都爭氣,李鳴山也爭氣,給李家老太太聽得舒心不已,無論是去寺廟祈福還是布施結善緣不止羅紅綢,連陸文都帶著。
既有老太太的重眼相看,陸文在李家可算是有了臉麵,得了不少好處,吃穿用度比之從前更好更精細。
他懷上之後差小廝同杜荷花報了喜,他隻是個妾,就算李老太太知道他有身孕心中還算高興,但並沒有派人到陸家報喜,羅紅綢診出喜脈的時候,她歡天喜地派了貼身的老嬤嬤到羅家去報喜。
陸文哪裡不知自己與羅紅綢的差彆,不過是門第而已,他自認品行相貌以及才學絕不比旁人差,若非家世拖累,否則他也不會以妾室的名分進李家門。
杜荷花養他這麼些年,確實待他好,就算帶著他改嫁到陸家,也沒讓他受太多委屈,可他也知道,這並非隻是自己老娘之功勞,他打小沒了爹,自然會看人臉色,到陸家之後,不願受那種寄人籬下之苦,便想方設法要讓陸大祥將他當成親生兒子,嘴乖人勤快,陸大祥待他也算不錯,後來還送他到鎮上念書,要不是這樣,他也不會讓人給陸大祥送錢糧衣裳。
鄉下人能費幾個錢,最多不過幾百個銅子兒,頂了天海了闊也就二三兩,他哄著李鳴山弄了不少私房錢,更何況貼補老娘後爹也能落個賢良孝順的名頭,叫人知道他不是那嫌貧愛富的,而自打懷了後,李家老爺和老太太都給了賞賜,手筆可比還未掌管李家的李鳴山大多了。
也是到李家後,他才知道自己從前的見識有多淺,一碗十文錢的陽春麵都能當成寶,吃不到時還想念,幸虧他素來謹慎,從不將自己在鄉下那點兒見識同彆人說道,隻在一旁聽著看著,不敢輕易開口,不然要被多少人笑話。
聽聞他有喜後,杜荷花從家裡抓了隻老母雞帶來,說要給他燉湯補身子。自己老娘是一片好心,陸文自然知道,可那隻雞實在是,小家子氣。
有身孕之後,李家連金貴的燕窩隔三差五都給他燉一碗,彆說老母雞了,就是想吃牛肉也隨時能吃,雖比不上正院裡羅紅綢的用度,但與從前是天差地彆。
伺候他的丫鬟添了兩個,還有個老嬤嬤,是從老太太那邊撥過來的,說他是頭一胎,並無生孩子的經曆,找個年長的嬤嬤隨時在身旁提點,如此就更加穩妥。
陸文自己也不願苛責自己鄉下的老娘,但杜荷花實在一副窮酸相,每回到他院子來都會東摸摸西瞅瞅,連個痰盂都稀罕,叫他明裡暗裡丟了好幾次臉,正院裡的那個還當麵暗諷於他。
羅家差人來送的全是名貴燕窩和膳食藥補,他們家開的是綢緞莊,綾羅綢緞更是成箱成箱抬進正院,珠寶玉翠更不用說,兩廂一對比,杜荷花帶來的那隻老母雞就顯得如此微小,卻又如此紮眼。
陸文哪裡不知老娘過來除了送雞道喜,還有討錢的意思。
杜荷花從不跟著明著要,院裡院外好幾個丫鬟聽著看著呢,豈能在這富貴人家跌了臉麵,說什麼家裡人都好,不必他操心,隻是陸武近來長身子,那衣裳都短一截,還說想哥哥了,可歎豐穀鎮太遠,她沒法兒把陸武帶來。
陸文盯著地上那隻捆了雙腳的老母雞,又聽見她這一番話,麵上溫和,可心裡是臊的,怕被丫鬟小廝笑話,直接讓人取了銀兩和兩匹布,借口自己身上不適,實在是困乏,讓杜荷花回去給一家子都做身新衣裳,也算全了他這個兒子的孝心。
杜荷花得了銀錢和布匹,回到安家村腰杆子都是直的,下巴抬得老高,見著誰都是一副得意相,壓根兒就不知道陸文是嫌棄她打發她快些走。
既是親娘送來的老母雞,陸文不好扔了,更彆說撒氣發泄,捏著鼻子做出一副高興模樣,吩咐丫鬟將老母雞拿到廚房去燉,待他睡醒要喝雞湯。
躺下後他讓丫鬟嬤嬤都下去,那隻老母雞的對比叫他思緒紛雜,心中總也不痛快。
就算出嫁後成了李家人,可娘家老娘後爹還有那個弟弟,他若是不管一管,李鳴山不提,不知老太太會怎麼想他,還好鄉下人花錢並不多,有時給了杜荷花後,李鳴山來他這邊歇息,他說幾句好話哄著,便又能補回來。
陸武年紀尚小,不過這個便宜弟弟好歹和他是一個娘胎出來的,與他還算親近,沒有偏向陸大祥亦或是那個陸穀。
想起陸穀,他雖惱恨曾經沈家人在街上對他的不敬,可也有種劫裡逃生的感覺,幸好幸好,當初沒嫁給沈玄青那個獵戶。
杜荷花曾跟他說過,沈家依舊以種地打獵為生,賣什麼豬肉兔肉,還蓋起一個寬敞的大宅子,在裡頭養雞鴨養兔子,聽人說光是給地裡上糞就挑出來不少糞肥呢,來年莊稼一定豐碩。
每次說到沈家,他麵上興致乏乏,但從來沒打斷過杜荷花的話,沒彆的,每聽一回,就知道自己當初沒嫁過去是對的,在李家有丫鬟小廝伺候,要比當個泥腿子自在的多,不然那耕田耘地割草挑糞那等醃臢之事不就落在他頭上。
至於陸穀,那般軟弱卑怯的性子,連話都不敢說,若不是撿了這樁婚事的便宜,怕是都嫁不出去,如此一想,便叫他稍稍安定,替嫁一事是他理虧,可如今看來陸穀有了個人家去處,細算一算,還是他成全的。
而他心中如何想,旁人無從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