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反派無情公子(二十上)(1 / 2)

棠寧的聲音, 對於此時劍拔弩張的三人不亞於早已燒得通紅的鐵片上忽然澆下的一瓢冰水,滋啦一聲,白煙騰起, 情緒過於沸騰激動的三人也在這一時刻,徹底平息了下來, 不僅如此, 甚至還被這一瓢水影響的越來越冷,越來越寒……

他們動作一致地轉頭朝站在拐角處的棠寧看去。

隻見她的身上正穿著之前泡完藥浴後, 晏行之給她準備的白色鬥篷, 如瀑般的烏黑長發其中一部分僅在右側被一根羊脂白玉的簪子綰著, 剩餘的發絲全都披散在純白的鬥篷上,瞳仁烏黑, 臉色包括唇色都白得近乎透明,一眼看過去, 渾身上下竟隻有黑白兩色交錯著。

下午的風極大,大到直接吹動了她耳側的發,吹動了她翩躚的裙擺,更吹動了她頭頂上方盛放的合歡花樹,花枝搖曳, 很快就搖下了幾片粉白相間的花瓣,落到她的鬢間, 卻給她更添了幾分脆弱易碎感來。

這讓看到她的晏行之的臉不受控製地微微一白,方雲揚也緩緩鬆開了抓住晏行之衣襟的手,有些不願相信地朝她看了過來。

唯有葉梟的表情稍微好一些,可能也跟他過分簡單的小腦袋有點沒弄清楚另外兩人所說的話的緣故, 看到棠寧時, 眼中甚至還閃過了一絲驚喜, 但或許是覺得棠寧還有晏行之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太對,原先雀躍的呼喚聲到了嘴邊就變成了期期艾艾的“棠棠”兩字。

即便聽到了葉梟的呼喚,棠寧也沒有回應他的意思,隻是緩緩地從拐角處走了出來,同時臉上也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來,隻是這笑怎麼看都沒有她以前任何一次笑得軟甜,反而沁著一股若有似無的譏嘲與涼薄。

不得不承認,晏行之精心配比的藥浴還是很給力的,這不,才泡完沒多久她的眼睛就能在光亮處看到一點模糊的人影了,並且這影子還有越來越清晰的趨勢。

“怎麼都不回話啊?我問你們在說什麼呢?”

棠寧的眼中露出了最純粹的好奇,仿佛真的隻是因為疑惑而詢問一般。

見三人隻是看著她,卻沒有回答她的意思,棠寧這才又往前走了兩步,站在了屋簷之下,笑意盈盈道,“嗬,難道不該好好跟我解釋一下……”

才剛說到這兒,棠寧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什麼是牽絲蠱?怎麼解毒?幫誰解毒?解的是什麼毒?還有每晚,在那間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裡,與我做那男女之間的快樂事的人又是誰?”

棠寧目不轉睛地緊盯著離她最遠的晏行之,一字一頓地這麼問道。

越是問,棠寧的眼眶就越紅,可即便已經紅成這樣了,也始終都沒有掉下一滴眼淚來。

這一頭,看到她這副模樣的晏行之,眼神雖然沒有閃避,可垂在身側的手早已捏成了拳頭,因為用力太大,指骨已然泛白。

兩人就這樣互相對視了對方許久,棠寧忽然輕笑了一聲,便是這一笑,直接將她蓄積在眼眶中的眼淚笑得飛濺了出來。

她再一次仔細打量了下麵前的三個男人,才又笑得溫柔地說道,“沒有人願意跟我解釋一下嗎?”

說完她甚至都不給這三人回答她的機會,直接開口道,“這樣啊,那不如讓我自己來猜猜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就從……”

她蔥白的手指在麵前的三人身上點兵點將著,最後直接落在了方雲揚的身上,“雲揚哥哥,開始吧。”

聽到這樣熟悉的稱呼,方雲揚不敢相信地瞪大了雙眼,晏行之則用力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直到疼痛襲來,血腥味也在口中蔓延開來,他才終於以最快的速度冷靜了下來。

而這時的棠寧則看著方雲揚那一臉的震驚,不由得就嬌笑了聲,“怎麼了?覺得我忽然記起你來了,很奇怪是嗎?那這麼說,這所謂的牽絲蠱還有什麼限製條件不成?該不是隻有我快要死的時候,才會徹底解除吧?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明明記得我們兩人都快要成親了,可偏偏在成親這日,這位晏莊主給我下了牽絲蠱,讓我徹底愛上了他,我猜這所謂的牽絲蠱起作用也是有要求的,比如什麼,我必須對你動過心,才會真的起作用,所以你才會在那個蘭舟城裡對我那般大獻殷勤,真是委屈晏大莊主要忍著內心的厭惡與嫌棄,來跟我虛與委蛇了。”

一說完,她看著晏行之驟然失去血色的臉龐,繼續再接再厲。

“而你,我們的方大俠,隻因為你與晏行之十三年前的什麼葉家滅門慘案而對他心生愧疚,就心甘情願在婚禮當天把自己的妻子大度讓給了另一個男人!”

“啪啪啪!”

說到這裡,棠寧直接拍了拍手,“昔日孔融讓梨,今有雲揚讓妻,方大俠真不虧是個仁心仁德,舍己為人,博愛慈悲,救苦救難的菩薩轉世啊,讓我感動得都有些想哭了。”

棠寧伸出食指就擦下了一滴眼淚,然後不顧方雲揚一片慘然的臉龐,轉頭又看向了他身後的晏行之,“如果說方大俠是天上慈悲為懷的神佛轉世的話,我們的晏大莊主就更大方慷慨豪爽了。連新婚的妻子都願意送給彆的男人睡,甚至怕被我發現了,還特意選擇了那樣一個不見光亮的房子,嘖,真是用心良苦啊!”

“讓我猜猜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算計我的呢?我的記憶要是沒出錯的話,初見麵時,因為霍姑娘的存在,我那時雖然剛出穀,沒有接觸過太多的人,但也能感覺到你對我的不假辭色。直到……你知道了我的寒玉冰體,啊……”

她露出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來,“是不是葉梟那毒隻有寒玉冰體可以解啊?所以你從那時才對我態度好了起來。可是不對啊,要真這麼簡單,你給我下點藥不就行了,何必要委屈自己親身上陣呢,該不是要我心甘情願吧?可解毒需要什麼心甘情願呢,隻要能發生那種事情不就行了,除非……”

她才剛說到這裡,晏行之整個人都已經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了,原先在崖下磨破的還未完全愈合的指尖,在他的用力下,傷口再一次皸裂,鮮紅的血順著他的指縫就落了下來,一滴一滴,落入他身側的泥土裡,留下一灘深色的痕跡。

可此時的棠寧對他的痛苦完全視而不見,繼續道,“除非不是解毒,而是渡毒。”

“這種方法,我以前也曾聽師父說起過。就是通過交-合的方式,將另一人身上的毒完全渡到自己身上,代他承受毒發,也代他……去死。我就說嘛,我的體質,那個寂月教的追兵的一記毒鏢怎麼可能會讓我中毒,還是中的這樣一種我完全把不出來的毒。原來如此,原來這就是你為什麼一回來就帶我去泡葉梟的那個藥浴的原因。”

她的話才一說完,葉梟便不可置信地轉頭朝身後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的晏行之看去。

“晏大哥,棠棠她……”

他剛想說話,棠寧這邊就又開口打斷了,麵上還露出了一絲疑惑的小表情來,“可是不對呀,那樣無恥之尤的事情你都做了,看葉梟的樣子,體內的毒也差不多全解了,我應該沒有什麼作用了啊,你之前特意帶我一個完全不會武功的人去鬼嘯崖的目的,我也差不多能猜到,應該就是為了……趁亂弄死我。可怎麼突然又將我帶回仰月山莊了呢?該不是……”

“該不是你在做完這些豬狗不如的事情之後,看到我隨你一起跳崖,看我與你小時候發生的事情,看到我為你引開寂月教的追兵這些情深義重,一片癡心的事情後,突然發現被我感動,乃至心動,這才又帶我回來,想要給我治好體內的毒,然後繼續被蒙在鼓裡做你的妻子吧?”

棠寧滿臉詫異地這麼說完,隨後便用手指嬌俏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就低低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越笑聲音越大,越笑身子晃動得越厲害,眼淚像是完全不值錢一般撲簌簌地往下掉著,越掉越多,很快一整張臉都已布滿了淚痕,可眼淚卻還是不受她控製地往外湧著,似是想要一時間將所有的眼淚都流儘一般,隨後——

“噗——”

因為刺激過度才解開牽絲蠱的她,忍了許久,終於克製不住地張口吐出一口鮮血來,血跡濺在她白色的裙擺上,如同落在雪地上的點點紅梅。

“棠棠!”

“寧寧……”

見她這樣,葉梟與方雲揚驚恐地一起喚了她一聲,倒是離得最遠的晏行之率先動身,始快速來到了距離她僅有幾步遠的地方。

“不要靠近我……”

手扶著一側的柱子,棠寧用手背剛擦完嘴角的血,便立馬啞著嗓子這麼說道。

剛剛所有的尖銳激烈的質問,不過是一個向來柔軟綿和,連脾氣都沒多少的人被欺負到極致後,所做出的最不可緩和,卻也最傷人傷己的痛苦反擊罷了。

她隻是外表瞧著軟,可小時候在家破人亡的絕望痛苦下,仍然能壓下所有悲傷,韌著性子與追捕她的東廠爪牙周旋過那麼多天的姑娘,從骨子裡就是烈的。

還有,你真當她識不出,懸崖之下寂月教追兵的毒鏢上淬得到底是什麼毒嗎?何至於怎麼也把不出……

而她一直強撐著的這一口氣,隨著質問的話一結束,也跟著這口血一並傾瀉了出去。

很快整個人猶如瞬間失去了所有精氣神的遊魂一般,眼神沒有焦距地輕搖著頭,緩緩往後退去,同時她的右手一觸到袖子裡的匕首,就仿佛抓住她唯一的精神支柱一般,用儘全身力氣緊緊抓著,直到退至她的後背碰到身後的牆壁。

便是這時,變故突生。

一道黑色的身影忽然從棠寧頭頂上方的屋簷上一躍而下,伸手就朝棠寧抓去。

就在他動作的同時,距離棠寧最近的晏行之一看到這一幕,在葉梟和方雲揚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幾乎是瞬移一般,第一個到達了棠寧的身邊,一把攬住了她的腰,抬手與身前的黑衣人對了一掌後,“小……”心字還沒說出口,便頓時感覺腹間一疼。

晏行之低頭,直接看見棠寧細白的小手正握著一把匕首,深深地插進了他的腹部。

匕首是他之前給棠寧在小鎮上買的,在山洞之中,她還拿來割破手臂來給他喂過血。因為回來的路上太過匆忙,上頭殘留的棠寧自己的血還沒清理,現在卻……

晏行之怔怔地抬起頭來,恰好看到通紅著眼,愣愣地盯著他不放的棠寧隻微一眨眼,大滴大滴的眼淚就從她的眼眶之中墜了下來。

“彆碰我,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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