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傑啊,你說傑,他是不是……其實是恨著我的呢?因為我沒能做到在他看來,我應該做到的事情?”
夏油傑看向眼前的五條悟,從對方白色的頭發,霜色的眉睫,蒼藍的眼眸,挺直的鼻梁,再到他覆著淺淡釉色的嘴唇。明明知道這是對方的小伎倆,但夏油傑還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不是,沒有。”夏油傑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地道:“他當時隻是絕望了而已。”
“絕望……”五條悟慢慢咀嚼著這個詞,他扯了扯嘴角,之前還算歡快的表情再也維持不住。他的嘴角拉平,蒼藍色的眼眸泛著無機質的冷光,整個人都散發著極為森然的冷意。
白皙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手中的茶杯,夏油傑看著眼前這個大號的五條悟。
可能是同齡人那一點爭強好勝的心思,也可能是不願讓唯一的摯友意識到自己逐漸被負麵情緒壓垮的內心,哪怕高專悟對他而言非常非常重要,是他人類十七年生命中最為重視的存在,他唯獨無法在他的麵前暴露出自己真正的脆弱。
不過,換成這個平行世界的五條悟,在對方率先扒開心底的傷口後,夏油傑反而放開一些,有了一點傾訴的心思。
他和夏油傑既相似又不同,說到底,隻是因為夏油傑多了那麼一點幸運。不然,夏油傑的現在,就是夏油傑的未來。
靜默片刻,夏油傑緩聲道:“你想要做什麼,可以直說。如果行得通,我可以幫你。”
五條悟看向矮桌對麵的丸子頭青年,眉眼沉靜卻神采飛揚,這是他曾經熱愛的模樣。
事實上,哪怕十年後再見時,夏油傑看上去瘋得那麼厲害,半點也不似當年高專時的模樣,五條悟心中依舊是喜愛的。
胸腔中湧動的是近乎詭異的快樂情緒,即使他已經預見到了並不美好的終點,這一次他依舊要伸出手,想要擁抱,想要傾訴,想要送彆,想要給予最重要的人安寧。
而現在,傑他對之前追尋的大義不再執著,似乎也沒有了殺死所有非術師來達到世界和平的意圖,但五條悟的心反而一寸一寸地涼了下來。
因為他知道,傑要“死”了,即將被不知名的存在“殺死”。
夏油傑是誰?
是五條悟曾經的高專同學,是五條悟曾經朝夕相伴的摯友,是五條悟認定了一輩子的one and only,是五條悟戛然而止在苦夏之中,永遠逝去了的青春。
比親情更加繾綣,比友情更加濃烈,比愛情更加深刻,不是單純的親情,不是單純的友情,也不是單純的愛情。
他們是彼此的唯一,哪怕立場相悖,十年不見。
曾經的他,輸在對夏油傑太過信任,以至於他說了什麼,他都傻乎乎地相信。
現在的他,摒棄六眼的視覺,用他的心,用他的靈魂去看,他看到了看似回到了高專時期模樣卻瀕臨死亡的夏油傑。
他要被溺死了。
“傑被困住了,我知道。”五條悟輕聲自語,“我看到了。”
“是六眼看出來的?”夏油傑看向五條悟蒼藍色的六眼。
“是用這裡看出來的。”五條悟用指尖點了點心口。
五條悟放下手,沉聲道:“是因為平安夜那天傑發下的束縛,對嗎?我記得,當時小傑也想要發出相同的束縛,但被傑搶先了一步。”
所以,那個束縛到底是怎麼回事,夏油傑本人應該最清楚不過。
“……咒術師稱之為束縛,但神明稱之為誓約與宏願。”夏油傑緩聲開口,“以神格為基,延伸自權能的誓言,一般可以提高神明的力量。若是神格本身的質量足夠高,誓約又下得足夠重,就此提升位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誓約……”五條悟喃喃。
夏油傑用指尖戳著茶杯,若無其事地補充道:“不過,這樣的誓約是要付出代價的。”
不是發一個可能需要千萬年踐行才可能有點起色的誓約就能從本源法則那裡換來位格的晉升和強大的力量,本源法則本能地索取等價交換。
所以,在夏油傑發下誓約,位格晉升的那一刻,為了確保他會踐行誓約,神格天之禦中裡的神性壓倒了曾經黃泉神子的本我還有這一世因感情而偏執狂熱痛苦歡愉的人性。
“夏油傑發下誓約之後,他還願意用天沼矛來給緣一定住神魂,回到盤星教,看似沒有什麼異常地跟其他人交流,跟我說起一點這個世界的事情,還不願跟你有所交流……”夏油傑歎了口氣,低聲道:“這已經是一個奇跡了。”
所以說,他一直不覺得繼承了天之禦中神格有什麼好。看看當初那位彆天津神的傳說就知道了,最初那位天之禦中主神,完全就是法則用來維持世界延續的工具。
需要祂在的時候,他是至高無上的天之禦中主神。
不需要祂在的時候,他就融入本源法則之中,化作讓世界延綿的能量。
生前死後都被安排得清清楚楚。
所以,夏油傑明知道有一條路能夠讓他一瞬間抵達神世七代甚至更高的層次,他寧願用轉世和切割神魂來煉製靈玉,也不願對本源法則發下那種誓約。
一旦他失去本我,他可能就不會如現在一般深愛著母神,無論是淨化汙濁還是代替母神鎮壓汙濁的願望都可能被天之禦中的權能壓下,到頭來變成本源法則儘職儘責的工具人,折騰個寂寞。
要不是當時迦具土差點再一次在夏油傑麵前隕落,夏油傑求助無門,無計可施,他也不會想到用這個方法提升位格,隻為拿起那把天沼矛。
五條悟沉默了一下,低聲道:“不願跟我交流,也算是奇跡?”
“當然。”夏油傑看著眼前這隻仿佛淋了一天的雨,精神懨懨眼神無光的白色大貓,下意識抬起手,差點習慣性揉上對方腦袋。
好在他醒悟得快,手掌拐了個彎,摸上了自己的後頸。
片刻後,夏油傑放下手,平靜地道:“都到了這個時候卻不願欺騙你,讓你誤以為認識的夏油傑還在,這難道不算是奇跡嗎?”
他本不該在意這點小事的。
還是說,夏油傑在發下誓約的時候,給自己偷偷留了後路?
忽然想到這一點的夏油傑若有所思。
這個世界,諸神隕落,神域荒蕪,輪回崩潰,夏油傑是這個世界最後的神明。按照他的說法,他能夠活下來,是這個世界的母神做了什麼。
那麼,在這個世界僅有一位神明的時候,誓約所造成的影響,會不會與夏油傑一貫認知的有所不同?
夏油傑心中一凜。
“傑他一直都在,他隻是被困住了。”五條悟糾正道。
溫柔、瘋狂、偏執以及現在的冷漠,都是夏油傑的一部分。所以,並不存在他認識的夏油傑不在了,因為他一直都在。
夏油傑:“……嘛,你說的也對。”
本我被神性壓製住了,夏油傑也是夏油傑。
神性的夏油傑原本就是他的一部分,隻是那部分的性格被放大了。
頓了一下,夏油傑看向五條悟,道:“所以,你想要做什麼呢?”
“明知故問啊,小傑。”五條悟笑了一下,一字一頓,“當然是打破困住傑的東西了。有辦法嗎,小傑?”
夏油傑微微挑眉,“有是有,但根據我的估算,光憑我沒有辦法做到。而且,能不能成功,取決於你。”
在這夏油傑幾乎孑然一身的世界裡,誰是他最重要的人?
當然是眼前這隻被棄養了十年的白色大貓。
所謂的one and only,從來就不是單向的感情奔赴。
“隻要能將傑帶回來。”同樣孤身十年的咒術界最強張開手臂,臉上的笑容張揚肆意,帶著十年前特有的意氣風發,“我都可以。”
“很好。”夏油傑嚴肅臉點頭,“首先,不許叫我‘小傑’。”
“為什麼啊小傑。”
“就是不許。”
夏油傑一臉冷酷無情。
完全不知道十年後陰險狡詐的自己趁著他外出收集情報(?)的時候偷了他的家,有著夏油傑點頭許可,終於可以上門打爛橘子的高專悟情緒高漲,先踢加茂,再打禪院,就連五條家都沒有放過,祖宅照炸,族人照打,還不忘對著難得的好苗子踢兩腳,問問名字。
哇,雖然算是他自己的家族,但他早就想要捶這群食古不化的老家夥小崽子們一頓了。
比揍加茂和禪院爽多了。
人也揍了,情報也收集到了,高專悟一臉神清氣爽,在五條家長老上氣不接下氣的咆哮聲中,他施施然離開了五條家,向著下一戶有著高層背景的世家殺去。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等高專悟一臉輕鬆地掀掉第七戶世家,掀祖宅、揍咒術師再嘲諷一條龍下去後,“五條悟”叛變血洗咒術界的不實消息終於傳遍整個咒術界。意識到高專悟搞事的模式和路線後,原本自恃家族底蘊的咒術世家人人自危,慌得一批。
好吧,情況會被當成血洗並不奇怪。誰叫高專悟留下的一地躺屍儘是傷重動彈不得的家夥,沒幾個人敢真到現場瞅一眼大家死沒死,六眼一貫的強大又深入人心,自然讓他們想到了最可怕的情形。,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