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大海上空,是晴朗的天空,明亮的陽光照耀著海麵,將金色的光輝撒落在粼粼水波上。
海浪輕柔的拍打聲,海洋的生靈輕快的鳴叫聲,還有偶爾響起的一聲悠遠而又古老的長吟,融在一起,彙聚成大海的聲音。
巨大的聖獸載著少年緩緩地從海灣深處遊向岸邊。
離海岸不遠的海麵上,一艘金色的小舟在海上漂浮著。
像是知道自己龐大的身軀無法靠近海岸,聖獸徑直向那艘小舟遊去。
舟上剩下的那位黑發祭司早已戰戰兢兢地跪伏在船板上,一見聖獸朝這邊過來,驚得深深地低下頭,將額頭抵在地板上,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
舟上其他幾位劃槳人亦是如此,一個個皆是五體投地,趴在地板上大氣不敢出一口。
唯有薩爾狄斯一人,依然身姿挺拔地站在船頭,當所有人都被巨大的聖獸所震懾的時候,他卻根本沒將注意力放在聖獸身上。
他的目光始終都落在站在巨獸背部的少年之上,瞳孔中映著少年的身影。
聖獸遊到小舟跟前時,靜靜地停了下來。
明白了它的意思,彌亞單膝跪伏下來,用手摸了摸腳下這隻巨大的藍色鯨魚的背。
他說:“謝謝你。”
大鯨魚似乎聽懂了彌亞的話,發出一聲悠遠的長吟,仿佛在回答少年。
彌亞站起身向前走去,當海水沒過他的大腿時,他走到了金色小舟跟前。
一隻手伸過來。
他抬頭,對船上向他伸手的薩爾狄斯露出微笑,然後抓住了對方的手。
薩爾狄斯猛地一用力,就將彌亞拉上小舟。
小舟下方的巨獸再度遊動了起來。
這一次,它龐大的身調轉了方向,向著海灣外緩緩地遊去。
遠了之後,隱隱還能從海麵上看到它噴出的巨大水柱。
胖乎乎的虎鯨搖頭擺尾地圍著金色小舟遊了一會兒,嚶嚶嚶嚶地叫著,像是在跟彌亞道彆似的,然後紛紛甩動著尾巴遊向大海深處。
“啾~~”
熟悉的啾啾聲傳來,大海豚從小舟邊冒出頭來,漆黑的眼亮亮地瞅著彌亞。
彌亞俯身,摸了摸它的頭。
他擔心地問道:“沙利爾,你的傷沒事吧?”
剛才為了保護他,沙利爾身上被鯊魚咬出好幾道傷痕。
“啾啾~~”
似乎是為了向彌亞表示自己很好,沙利爾一個騰空躍起,大浪花在海麵上濺開。
跳躍一下之後,它繞著小舟遊了一圈,又回到彌亞麵前,用長長的吻部拱了拱彌亞的手,然後,轉頭衝著彌亞身邊的薩爾狄斯‘唧’了一聲。
比起對彌亞撒嬌似的啾啾聲,它這一聲唧聽起來超凶,像是在警告薩爾狄斯一般。
被凶的薩爾狄斯頓時愕然,而彌亞則是沒忍住笑出聲來。
“沒事,沙利爾,他不會欺負我的。”
他笑著對沙利爾說。
“你們回去好好休息吧,我過段時間再來找你們玩。”
大海豚啾了一聲,轉頭,帶著它的同伴迎著陽光遊向廣闊無邊的大海。
彌亞目送它離去,然後轉身,看向船上那些還五體投地趴著的眾人。
“你們可以起來了。”
額頭緊緊貼著船底板向海神表達虔誠的眾人聽到彌亞開口,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偷偷向海麵瞄去。
等確認無論是海神的聖獸還是使者們都真的離開之後,他們才長籲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雖然能親眼目睹神跡,讓他們心情澎湃,更是激動到渾身發抖,但是聖獸的強大震懾力也給了他們極大的壓迫感,讓他們驚懼不已。
黑發祭司站起身,他的手還在微微發抖,一半是嚇的,一半是激動的。
居然能離聖獸如此之近,他這一生再無遺憾了!
他在心底如此激動地呐喊著。
而眼前這位能乘在聖獸背上的少祭閣下……
這位顯而易見被塞普爾深深寵愛著的少祭閣下……
黑發祭司抬眼偷偷看去,見少祭閣下腳下還流血,看起來很痛的樣子,趕緊上前殷勤地伸手,想要扶住少祭閣下的手臂。
可是他伸出的手還沒來得及碰到少祭閣下,站在少祭旁邊的薩爾狄斯王子瞥了他一眼。
他後背陡然一寒。
他腦中猛地浮現出不久前這位王子站在船頭俯視著一個活人生生被鯊魚啃噬儘血肉時的冰冷眼神,頓時渾身一僵,伸出去的手也僵在空中。
彌亞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剛走了一步,腳踝傳來的刺痛感讓他腳步微微一頓。
嘶啦。
布帛撕裂的聲音響起。
薩爾狄斯將自己的衣角撕開,俯身,跪伏在彌亞跟前,將他還在淌血的腳踝緊緊包紮住。
包紮好之後,薩爾狄斯站起身,突然伸出雙手,不等彌亞反應過來,他的身體一輕,整個人被那雙強而有力的雙臂橫抱了起來。
彌亞錯愕了一下,覺得這種被橫抱著的姿勢實在不好看,趕緊抬頭看向薩爾狄斯。
“放我下……”
彌亞的話還沒說完,薩爾狄斯低下頭來,濕漉漉的金色額發抵在他的額頭上。
將他抱起的薩爾狄斯低頭抵著他的頭,閉著眼。
“彆動,彌亞。”
薩爾狄斯的聲音很低,仿佛是從他胸口的最深處震動著發出來。
“就一下,就這樣一會兒就好,彆動……好嗎?”
那聽似平穩的聲音中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最後兩個字更是隱隱帶上一點祈求的意味。
那聲音聽著就讓彌亞沒法掙紮了。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麼,抬眼看向近在眼前的臉。
那張一側戴著漆黑金屬麵具的俊美臉龐就在他眼前極近的地方,他甚至能看見薩爾狄斯垂落的睫毛末端綴著的細小水珠。
當風掠過的時候,那睫毛就微微抖動著。
彌亞的目光落到薩爾狄斯的左頰上,他抬起手,摸了摸左頰上的淤痕。
“你這裡怎麼了?”他小聲問,“疼不疼?”
薩爾狄斯睜開眼,不一樣的瞳孔,卻同樣深深地映著同一個人。
他的唇角揚起一點弧度。
他說:“你在這裡,就不疼。”
彌亞正一邊摸著薩爾狄斯臉上的淤痕,一邊想著誰有那麼大膽子以及那麼大本事打薩爾狄斯的臉,總不可能是戴維爾王親自動手吧?
突然聽薩爾狄斯這麼說,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說得我好像是藥膏似的。”
薩爾狄斯笑了起來。
陽光落進他映著懷中少年的瞳孔中,讓他虹膜邊緣折射出淺淺的微光,讓他看著彌亞的眼明亮至極。
對我來說,就是如此。
心裡這麼想著,笑著的薩爾狄斯並沒有說出口,他隻是說:“彆介意,都知道你受傷了,我抱著你沒人會說什麼。”
薩爾狄斯雖然在笑,聲音也很柔和,但是彌亞能感覺到對方抱著自己的手臂傳遞給他的無形的強硬態度。
很顯然,不管自己怎麼要求,對方都不會鬆手把自己放下來。
在心裡歎了口氣,彌亞放棄了無畏的掙紮。
看著懷中人糾結的模樣,薩爾狄斯低聲哄他:“放心,你是傷員,這樣真不丟臉。”
“真的?”
“真的。”
彌亞和薩爾狄斯在那邊竊竊私語,這邊的黑發祭司整個人有點懵。
他想著之前那位王子殿下漠然看著人在自己眼前被鯊魚分屍食的冷酷模樣。
他又看著此刻王子殿下低聲哄著抱在懷中的少祭、目光柔和,嘴角還帶著笑意的模樣。
他茫然地想,這怎麼看,之前和現在完全不像是一個人啊!
…………
……………………
金色小舟如一片海麵上的金色樹葉,輕巧地滑到海岸的沙灘上。
當薩爾狄斯抱著彌亞從沙灘上走上來的時候,眾人都已經匆匆從高高的祭台走下來,趕來了這裡。
親身經曆了剛才的暴風雨,親眼目睹了海中那宛如神跡般的一幕,麵對著這位被塞普爾寵愛著的少年,眾人此刻看向彌亞的眼神已和之前完全不同。
少祭是可以替換和取代的,但是擁有著‘塞普爾的寵愛之子’、‘海洋的聖子’、‘聖獸庇護’這樣的光環籠罩的少祭絕對無可替代。
哪怕是大祭司伊緹特,從此以後也沒有資格去否定彌亞的少祭身份,更不能讓彌亞以外的人繼承大祭司的職務。
這是偉大的塞普爾的意誌。
任何人都不得違背。
迎上來的上位祭司們都用熱切的目光注視著彌亞,薩爾狄斯說得很對,根本沒人覺得彌亞這樣不好,他們現在隻恨不得自己親手去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