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鏗的一聲,希迪爾手中的短劍脫手而出,在雨中打了個旋兒,跌落在不遠處的地上。
希迪爾劇烈地喘著氣。
他胸口的鮮血流得越急,幾乎將他的整個兒上衣都染成了血色。
耗儘氣力的身體已虛弱得動彈不得,他靠在灰岩上,臉色慘白,和他被染紅的衣服呈現鮮明的對比。
他看著法埃爾雙手反握住長劍。
利劍被高高舉起,雪白劍刃在暗沉的雨幕中寒光依舊。
或許下一秒,它就會刺穿希迪爾的喉嚨。
隻是,哪怕到了這種地步,紅發怪盜沒有血色的唇依然上揚著。
“我死了,你的主人會難過的。”
他笑著說,
“說不定會哭的。”
“你要做讓你心愛的主人難過到哭泣的事情嗎?”
這一次,法埃爾的眼微微動了一下。
“不會。”
黑發青年回答。
他的聲音低沉如此刻沉沉的雨幕。
“他不會傷心。”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在法埃爾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十多日之前的那個夜晚。
那個沐浴在月光下的少年的模樣,以及那雙輕描淡寫地從自己身上掠過的海藍色眼眸。
明明還是那個人,明明是同樣的身軀,他卻從少年身上感覺到了極大的陌生感。
還有,一種說不出的疏離。
【那個人……真的是他心心念念的主人嗎?】
那個時候,他的心底控製不住地浮現出這個可怕的念頭。
就算竭力說服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主人,但這個念頭從那一晚起就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像是一根深深地紮在心底的針,再也拔不掉。
——那人,不會為你傷心。
法埃爾下意識說出的這句話。
與其說是他在對希迪爾說,倒不如說是他在對自己說。
——那人的眼中,並沒有他。
就算他在那人眼前死去,那人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在神祇的眼中,人類渺小如螻蟻。
但,他那位溫柔的主人,會看著他死去,而眼中波瀾不驚嗎?
雙手反握著的長劍停頓在半空中。
一道亮得驚人的閃電劃破烏雲,那一瞬間的光照亮了法埃爾的臉。
那雙幽暗的黑眸深處,空空洞洞的,隻剩下迷茫。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的道路的方向,就是跟隨在主人的身後。
而如今,他已經尋找不到屬於他的方向。
那天晚上,他倉惶離開海神殿後。
茫然地站在高山上的他因心生懷疑而感到迷茫的時候,他再一次聽到了那在他腦海中響起的旨意。
那旨意讓他來到這裡,殺死褻瀆神祇的人。
所以他來到了這裡。
等候數日之後,等到了從裂口中出來的希迪爾。
現在,他應該遵照旨意,殺死他。
“你並不是一個合格的侍從。”
法埃爾的瞳孔中映著希迪爾一張一合的唇。
對方微弱的聲音在嘈雜的雨聲中卻異常清晰地滲入他的耳中。
“身為侍從,你不過是主人的手和腳,隻要服從主人的命令就足夠了。”
“但是現在的你卻擅自替你的主人做了決定。”
雨幕中,除了希迪爾的說話聲,就隻有雨水砸落地麵濺起的水花聲。
兩個同樣一身濕透的人在暴雨中對峙著。
豆大的雨點砸在兩人的身上、臉上,砸得人生疼。
希迪爾卻恍如不覺,隻是抬手指向前方。
他的手指所指的方向,一個陳舊的黑木匣安靜地躺在泥淖中,承受著暴雨的衝刷,濺上的泥水讓其越發顯得臟兮兮的。
“我從下麵的神殿中拿到了那個。”
“那是屬於彌亞的東西。”
紅發怪盜急促地喘了口氣。
然後,他再次對法埃爾笑了起來。
“來做個選擇吧。”
“是遵照月神戴薇婭的旨意,在這裡殺死褻瀆神靈的我。”
“亦或是……代替我,將屬於你主人的東西送到你的主人手中。”
意識在一點點變得恍惚,眼前的視野也在逐漸變得模糊。
就連法埃爾的身影都在他眼中變成了重影。
他強撐著,一如既往地以挑釁而又戲謔的笑意,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法埃爾,你會選擇哪一…………”
最後一句話沒能說完,他的手陡然從空中掉落了下去。
希迪爾閉上眼。
濕透了的紅發一縷一縷地貼在他的臉上,襯得他的臉色越發慘白得可怖。
從他身上流淌出來的血混合著雨水在他身下彙聚成一個淺淺的血泊。
他的呼吸逐漸微弱了下去。
法埃爾依然沉默著,沒有說話。
他手中長劍的劍尖,依然對著希迪爾。
濕漉漉的黑發貼在他的頰邊,不斷有水痕從發梢末端流出來,流入他的眼,又從眼角滲出來,順著他的臉龐淌下。
這一刻,他的臉上,一道道皆是水痕。
水流劃落,不斷地從他的下巴上滴落。
那是一張冷峻的麵容。
那是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但是從臉龐上一道道劃落下來的水痕,像極了縱橫交錯的淚痕,還有某種無形的疼痛的痕跡。
閉眼,法埃爾刺下了手中的劍。
寒光掠過,鮮血飛濺。:,,.,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