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苑中,燈火濛濛。
一個圓臉清秀的小姑娘正拄著下巴打瞌睡,池塘裡的魚“噗通”一下,濺起來的水聲驚得她猛一睜眼。
四處張望一遍,見沒人過來,眼皮又開始有些發沉。
她拍拍臉讓自己清醒,下一秒,還是有些倦怠的打了個嗬欠。
檀有是微生家的侍女。
管事見她乾起活來手腳利落,看上去又有幾分機靈,所以在打掃完沉水苑之後把她留了下來。
話裡話外的意思是,今天仙雲宗的那位可能會過來。
以後裴姑娘就住在沉水苑,由她負責侍候。
可檀有等啊等,等到了深夜,那位傳說中的未來夫人也沒過來。
她又不敢偷偷回到房間裡去睡,隻好坐在前廳裡等。
夜風吹得她有點兒冷,檀有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裳,人也終於清醒了幾分。
腦子裡一邊猜測未來夫人長什麼模樣,一邊忍不住想到了婢女們私下裡的議論。
她隱約能猜出來裴姑娘不是什麼美人,卻被占卜出來和大公子有一段命定的姻緣。
想到了二小姐平日裡的蠻橫行事,檀有心底有點兒同情起了那位未來夫人。
她腦子裡胡思亂想一陣。
沒注意到濛濛燈色下,早已經立了一位嫋娜娉婷的少女。
不經意一抬眼,被嚇了一跳,整個人差點兒從凳子上跌下去。
月色下的少女背對著她,似乎正在研究苑中牆壁上雕刻的經文。
檀有猜測,這位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未來夫人。
她試探著恭謹地開口,“……裴姑娘?”
素裳少女身子一頓,回過頭來,臉上帶了點兒被抓包的尷尬。
檀有完全愣住,目光直直的。
有一瞬間,甚至仿佛在那攝人的容光裡被剝奪了呼吸。
不是說……貌似無鹽麼?
怎麼她看這未來夫人,竟比畫卷裡的仙子更加絕色幾分?難不成是她眼睛出了什麼問題?
少女朝她走過來,眉眼間有很親近的笑意,“你是微生家的侍女?”
檀有在對方湊過來的那一刻,就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腦子裡莫名閃過了一句話——“恐驚天上人”。
她愣愣點頭,呆頭呆腦地看著眼前人,“是、是的。”
不過很快,檀有察覺出自己的失禮。
將心神從震驚中拔出來,然後很小心的跟她解釋說,“大公子知道裴姑娘喜歡清靜,所以隻安排了我一個人來沉水苑服侍。”
頓了頓,又望著裴簌補充道,“公子還說,姑娘若不喜歡被人打擾,可以在微生家先適應幾天。
等什麼時候裴姑娘有心情見他了,他再過來沉水苑探望。”
裴簌聽得一怔,她沒想到微生洵的心思竟然這麼細膩體貼。
不過正好,她現在也確實沒做好和對方培養感情的準備,
哪怕明知道都是假的。()
她望著檀有思考了一下,你不必在沉水苑侍候我,我沒有使用侍女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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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雲宗中那麼多年,她向來是有什麼事情都自己做,猛地多了這麼一個貼身侍女,會很不自在。
誰知道小侍女的臉色蒼白起來,有些惶恐似的,“姑娘可是不喜歡我?”
裴簌隻詫異了幾秒,便立刻明白了她在擔心什麼。
像微生家這種修仙世家,府裡的規矩恐怕要比仙雲宗多。在自己看來很尋常的一件小事,可能到了對方眼裡,就是令人寢食難安的大事。
於是當下也不好再推脫,笑眯眯地鬆口說,“那你就留在沉水苑罷,我雖然不需要侍女,卻很願意有一個談心說話的人。”
檀有呆愣看著她,隻覺得這位未來夫人和傳聞中的完全不一樣,哪裡都不一樣。
她好漂亮,說話的聲音也好好聽,一點兒都沒有夫人架子。
仙洲第一劍修的眼光這樣高嗎?
竟舍得把這樣的師妹送來微生家,和大公子培養感情?
她覺得,若是日後大公子見了裴姑娘,恐怕也會像她一樣。
臉紅得都不敢大聲說話。
*
仙雲宗這兩日奇奇怪怪的。
就好像宗門裡的氣氛突然壓抑了起來,還是那種不動聲色的壓抑。
按理說裴簌離開了,一切屬於她的糾葛風波都該隨之結束了。
大家剛開始確實有些不習慣。尤其是當他們經過清芳閣前、卻沒再看到那個熟悉的少女身影時,心裡不免會有些唏噓。
但日子還要繼續過,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他們以為謝師兄也是如此,困擾了他那麼久的一樁心病解決了,他應該開心才對。
可事實好像並非如此,青年眼底開始浮現出一種對任何事物的冰冷漠然。
就好像……
就好像什麼都不能令他在意了。
還有一件事情同樣讓他們想不通:就在裴師妹離開的第二天,有人看到雲漪去找了謝師兄。
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麼,少女興高采烈地進去,臉色難看地出來,當天就一聲不吭地離開了仙雲宗。
連聞昭都忍不住好奇,謝師兄不是喜歡雲漪嗎,怎麼裴師妹一離開他就不喜歡了?
而且她心裡頭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好像謝師兄就是故意要利用雲漪,來傷裴師妹的心。
可眼下真的把人氣跑了,他卻半點兒也不高興,自苦似的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算算時間已經好幾天沒出來過了。
不過說到底也隻是她的猜想,而且這猜想太荒謬,她跟誰也沒說過。
畢竟正常人誰會乾出這種事情來,圖什麼?所以應該隻是她多想了罷。
*
小竹峰上,斜掛的一輪清月籠罩四野。
屋裡浮光淺淺,躺在榻上沉睡的青年卻生出了噬骨冷汗。
謝清拾很少夢
() 魘,更是極少夢到過往。
可這次他卻在夢中見到了一個故人,那個應當被他稱為母親的貌美婦人。
她站在煙波無際的水邊,神情眷戀又溫柔。
最後卻隻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後一身錦裳華裙自刎在他麵前。
夢中的青年如墜冰窟,想也不想的就要衝過去救她。
可惜晚了一步,腥甜的、濕熱的血霧潑濺到他臉上,宣告一切都為時已晚。
謝清拾麻木地低下頭,卻發現骨碌碌滾到自己腳邊的,竟變成了父親的頭顱。
他死死的盯著,逐漸神智不清。
好像那顆從屍身上掉落的猩紅頭顱,一會兒變成他自己,一會兒又變成阿綢。
視野裡白光一晃,“阿綢()”正含著淚看他,眼睛裡隻有祈求和怨恨。
臉上更是濃得化不開的恐懼,她手腳並作的往外爬,似乎想要拚命逃離他。
那副模樣令人心中刺痛,謝清拾陰鬱冰冷地走過去,將她從地上扯了起來。
緊緊抱在懷中桎梏,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手。
很快,少女奮力掙紮哀求的動作漸漸停息,阿綢在他懷裡變成了一具屍體。
……
窗欞被吹得吱呀?[(()”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