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邊人太多太擠了,她穿著行動不便的高跟鞋,極有可能在慌亂中發生踩踏事故。
雲及月捂住鼻尖以下,貓著腰越過漫天的火苗,另一隻手拿穩了手機,因為缺氧,聲音憋得有些鼻音:“燒到第幾層了?”
“樓體中上部躥起超過百米高的火苗。”蘇陵把及時報告念了出來,“不知道。”
“……”
樓上樓下都好危險。
她繼續貓著腰,壓低身體重心一點一點順著台階往下挪。高跟鞋在這個時候安全不好使,好幾次都讓她滑到在光滑的瓷磚上。
也不知道走到第幾層了,蘇陵的呼吸聲忽然繃緊:“小欖好像燒傷……”
“行了掛電話吧。你是小欖男朋友,關鍵時刻還是得陪在她身邊。我覺得這消防通道裡挺安全的,我能行。”
掛斷電話沒兩分鐘,下一層樓的火順著木製扶手竄了上來,雲及月指尖驀地被燙到了,連忙縮回手往旁邊靠。沒走幾步便被濃密大片的化學煙霧團團圍住。
眼睛前一片薄霧,生理淚水不受控製地往下滴,她揉了揉眼睛,本想要看清楚一點,卻沒想到視線裡出現了幾分斑駁的黑塊,再揉了揉,眼睛便像是失明般模糊不清。
難道她要在這個關鍵時候失明嗎?
手機頁麵還停在通話記錄裡,雲及月隨手點了一個號碼,打通過去。不等那邊回複,開口道:“安德裡斯消防通道C,二十五樓到三十三樓左右的位置。你能幫忙通知一下消防員……”
她沒辦法看路,稍不留神便一腳踩空,摁在屏幕上的手指順勢往下,還沒來得及聽見得到回應就結束了通話。
不隻是掛斷了通話,好像還退出了界麵。雲及月盲著眼手指亂點一通,再也沒重新把電話打過去。
也不知道剛剛接電話的是誰。
她貓著腰繼續往下挪,鞋跟卻再次踩空了,如果不是還好手指使勁扣住了牆麵,整個人恐怕都得以狼狽的姿勢摔了下去,
可因為這一出剛做的墨綠指甲斷了一小片,右腳腕也崴了。
眼睛看不見,手疼,腿也疼。
——她要在這兒等著薛定諤的消防員來救嗎?
——消防員能發現她嗎?
——她一直呆在這裡,不會在被人發現前就濃煙嗆到中毒昏迷嗎?
——但是不呆在這裡,她繼續兩眼一抹黑往下走,不會摔死嗎?
眼睛像是蒙上了灰紗,眼前看什麼都是模糊的。雲及月是真的感覺自己命不久矣了,以至於腦海裡浮現出了前二十五年經曆的所有事。
養父母,何琣雲程雲野,秦何翹,蘇陵衛欖,江慕言,一眾同學,一眾塑料姐妹,一眾狐朋狗友,哦,還有江祁……
還沒想完,她突然聽見了慌亂的腳步聲。
緊接著有人彎下腰,把她拎了起來。
動作很輕,卻還是讓雲及月的腳腕再度受難。
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想也不想地咬住了來人的手上。
咬完之後才想起來這是救她的人。
雲及月訕訕地鬆口,喃了聲“不好意思”,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這個人拎她的目的。
是想避嫌,不敢直接觸碰她嗎?
但是現在這個姿勢實在是太折騰她的腿了。
雲及月閉著眼睛,看上去乖順又楚楚可憐:“要不然你抱我吧?我腿崴了,而且眼睛也看不清楚……”
男人微微停頓,不得不換了一個姿勢,將她打橫公主抱起來。
她纖細白嫩的手指抓著他的袖子,也不顧上陌生男女間的避嫌,緊張問道:“哥哥你有經驗嗎,我這種會不會真的瞎了………”
話還沒問完,便聽見“轟”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從天花板上掉了下來。
抱著她的人鬆開了一隻手去擋,溢出輕輕的低哼。
雲及月的心臟提了起來,呼吸屏住,慌亂間不顧上自己那些小矯情了:“你、你有事嗎?”
在火焰熊熊撲來的聲音裡,她聽見了短促的回應:“沒事。”
“那你……”
男人扶住她的腦袋,語句更短更沉:“靠過來,不然會砸到你。”
………
眼前還是一片黑。
醫生為了防止她的眼睛受到二度刺激,讓她一直戴著眼罩,並千叮嚀萬囑咐不要隨意摘下來。
雲及月也不知道自己在醫院呆了多久,久到她崴傷的腳腕都漸漸消腫,可以正常走路了。
她順著聲音捕捉到了一旁正在整理東西的小護士:“護士姐姐,我會瞎嗎……”
“你是高度緊張和外界刺激引起了血管痙攣,隻要慢慢放鬆下來,等輔助藥物的藥力生效,視力自然會恢複的。就是不能一下子見光。所以先等等吧,不要太著急。”
“謝謝哦。”
雲及月隻好乖乖地繼續當睜眼瞎。
她仰起頭,腦海裡回溯到之前的一幕幕,又想到了之前的那個溫暖且令人安心的懷抱。
“姐姐,你知道是誰把我送來的嗎?”
“我不太清楚,可能是消防大隊的便衣之類。我好像跟那個男人打了一個照麵,但不太確定。”
護士關上櫃子。
“人家要救很多人,很忙的,你要是想感謝的話,之後去可以去送錦旗。”
雲及月仰著頭,唇瓣咬緊:“都怪我當時太緊張了,竟然忘記了麵對麵和他道謝……”
不過。她有一種直覺——那個人不願意跟她多說兩句,可能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中,抱著她這個陌生的女人有些尷尬。
她要是在當時道歉了,他也許隻是敷衍地“嗯”兩聲。
…………
賓利慕尚飛馳在空曠無人的沿山公路上,白熾燈的光被朦朧夜色攪得渾濁,像是蒙了層灰紗。
漫無目的了好一陣,江祁景才漸漸放慢了速度。
他手指緊緊扣著方向盤,袖口不經意間上移,露出腕部被火星燙傷的疤痕。那幾處傷口還沒來得及處理。
因為走得太匆忙了。
就像雲及月給他打電話之後,他來得那麼匆忙。
事實上雲及月的運氣很好,躲過了重災區,如果不是因為眼睛暫時性受損外加崴到了腳腕,肯定可以平平安安地下樓。
但壞就壞在她出了一點小意外,必須要等人幫忙。如果等不到,遲早會中毒暈在裡麵。
整幢酒店七十九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重災區生死不明的人身上。
先不說那些人全是京城裡排得上號的名流和富翁,無數個鏡頭都緊盯著;單說上百條關天人命,優先級就遠遠大於暫時沒有生命危險的雲及月。
尤其是事件突發緊急,不超過四十分鐘,人手調動暫時還不夠。
所以就這麼在酒店外等著嗎?
江祁景捫心自問,他做不到。
他已經缺席了很多很多個她遭遇危險和委屈的場合。
不能一次又一次地做出錯事。
也幸好雲及月看不見,也幸好她慌亂中沒有在意那麼多個可能暴露他身份的細節,更沒有把他認出來。
把他當做一個不會再見麵的普通人就好。
江祁景起初想過,用這次機會拉近和雲及月的關係,或者是提出一點小條件,不會得寸進尺的那種,她肯定會答應的。
她一直都是那麼好的人。
但是對上雲及月滲著水意的眼睛,聽見她說自己看不清楚的那一刻,之前的念頭全部都煙消雲散。
何必要去做這種無謂的掙紮。
反正他想要的關係,想要的東西……
早就已經得不到了。
昨天在醉酒後貿然說的那些話,對並不想和他在一起的雲及月而言,隻是負擔。
江祁景不想把這些負擔加重,讓她束手縛腳。
沒必要這樣。
恍惚間,賓利慕尚已經穿過了燈紅酒綠的夜景,最終穩穩地抵達盛京名邸。
江祁景從車裡下來,就聽見女人清脆的聲音:“我等一下就回家……”
他僵在原地,手裡捏著鑰匙,一時間竟感到了幾分無所適從。
雲及月偏過頭,將手機擋在眼睛前,遮住了刺眼的車燈。
“你替我擋了傷,不去醫院處理一下嗎?”
這話是對他說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