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需要勇氣。投降,需要更大的勇氣,尤其對他這種人來說,投降比死更難抉擇!
他看著高二娘,迫切的等著她的回答。
她卻沒有正麵回應。
高二娘道:“太史將軍,看看你身邊的江東子弟兵,如今已死者過半,你忍心讓他們全部不明赴死?!死,雖然得其所,然,若無謂而死,豈不惜矣?!便是都去了地下,尋不著孫策,又將何從?!太史慈,放下兵器,孫伯符在等著你!”
江東之餘兵馬狼狽而彼此相視,此時已經有些動搖了。
在聽聞孫策已死的時候,他們力戰而並不惜死,去了地下,也能跟隨孫策。然而若是孫策果真沒死,那麼他們現在,赴死何益?!
這一點,太史慈也同樣是這樣的想法,怕不是真的,怕一切終究隻是對方的計謀!
“死,易也,我知你不信我,然而,若以為我騙你,你再自儘明誌不遲!”高二娘道:“不要做無謂的犧牲了。”
太史慈心中冷笑,自儘,恐怕他們絕不會讓他自儘。隻會縛緊他。
而那時為俘自儘,與現在力竭而死能一樣嗎?!
“我不信陳登!”太史慈道:“你是何人?!聽聞徐州溫侯女公子北上,你並非是她。”
“我是高順之女!人稱二娘。”高二娘道:“徐州皆勇,尊強者,並不以女子從軍為鄙。將軍可不信太守,卻可信我!我父,忠義之人,對溫侯忠心耿耿,追隨至今,從不變節。我自承諾,孫策沒死,就一定沒死。他是我親手所捉,徐州得此人,又怎麼會輕易殺了!?他可是與江東談判最重要的籌碼。自要用到最大的價值。”
“好!”太史慈道:“放下兵器可,然,我有條件。你若不應,必戰至最後一人。”
高二娘心提著,道:“將軍請說,隻要不過份,我皆能作主!”
“一,不可縛我,我需手有短刃,若無見我主公,我自自儘,絕不為俘,”太史慈道。
高二娘道:“可以,然而你不可與兵卒在一處。”
太史慈也點首,道:“二,進城,我要馬上見我主公。”
“這個不難!”高二娘也答應了。
“對主公需禮待有加,不可苛待!”太史慈道:“他終是江東之主,非小人可辱。”
高二娘道:“孫伯符名霸天下,誰敢小輕,誰敢折辱,自當禮待!我徐州之人,也並非是野蠻不知禮數,絕不會失禮,這一點,將軍可以放心!”
她取了一枝箭來,從中折斷,道:“若背與將軍此言,我高二娘如同此箭,不得好死!”
如此重誓,又當眾宣誓,太史慈放了一半的心,心裡雖有一半的心以為徐州之人向來狡詐,尤其是這陳登。而呂布又早臭名昭著,除了高順的名聲好些,然而都是一夥的,他本不當信,可是他不能完全不信。
哪怕隻是一絲一毫的指望,他也願意賭上一把。去賭孫策還活著。
為俘是很丟人,然而,他們主臣二人既能以忠義至此,自也能一起受辱,至少他得去照顧孫策,他擔心孫策的傷,恐累及性命。
為俘,的確很難看,可是,他也願意與孫策一起麵對天下的非議,與對這次莫名其妙失敗的教訓。
若是真騙了他,他不過是束手就縛,自儘而已!
賭上了這一條,終歸是命在自己手中,這心裡就好受多了!
太史慈命眾人放下兵器,此時看著滿地死傷,心裡萬分傷感,道:“若主公無恙,慈需去服侍主公也。汝等皆是小卒,兵士,是我江東的子弟,更不乏有中流之才者,然而,汝等可降,卻還望莫忘江東之鄉誌,不可降於徐州為卒,江東定會贖回汝等。他們恐不能輕易放我與主公,然而汝等,必能回到江東去!無論多久,還得堅持!”
眾人聽了都落下淚來,丟了兵器,泣道:“將軍!吾等生也可,死也可,隻願追隨將軍與主公。若能回江東去,必靜等將軍與主公歸……”
太史慈的眼淚落下來了,隻恐怕他與主公未必能回得去了。
有此劫難,廣陵得到了他與主公,又怎麼可能會輕易的將他們給放回去?!隻恐怕會有大談判和交易的。不榨出真正的價值來,又怎麼可能放得過他們?!
死,真的不難,一了百了而已。可是,此去,恐怕比死更痛苦,更煎人。
沒有彆的選擇,這是必須要受的東西。
以前他認為,兵敗不過是身死,絕路不過是自儘,人隻要不違背忠義,又能有何絕境。現在才知道,真正的絕境,從來不是死!
他知道這陳登和高二娘的目的不純,可是,他又能怎麼辦呢?!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
“爾等若回,將戰死的江東兒郎們的骨灰帶回江南岸去……”太史慈道:“是慈無用,累的汝等離鄉背井,成為俘虜,而戰死兒郎身死他鄉……”
兵器落地的聲音不絕於耳,伴隨著的則是大泣之聲,從隱泣轉為大泣!
聞者不禁叫人心酸想要落淚。
就連廣陵兵聽了都有些動容。敵對關係是真的,可是人的情緒和感受也是真的。人終歸不是動物,見此情此景,哪一個又不會感同身受呢?!
一支軍隊,欲戰死而不降,不屈的意誌,令人心裡敬且畏。
而一支軍隊,寧願死也不降的品格,卻願意為了忠於主公,而放下兵器,束手就擒。這似乎更值得敬畏。
徐州廣陵兵上下無不動容,他們尊重這樣的人,哪怕他們是敵人和俘虜。
不過,在原則上,那也是極度警惕的。
太史慈棄掉了所有的重兵器,解了鎧甲,扔在地上,手上隻留了一小柄短刃。然後他棄了馬,往高二娘這裡走。
高二娘為示尊重,下了馬候著!
太史慈極度從容的走過來。她身邊的兵隊已列出兩列,迅速的往那邊跑,然後將太史慈圍了起來,個個神情緊張,將他與江東餘兵隔離開了。就是這般,也顧忌他無束縛,又有短刃,沒有人敢輕視此人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