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麵嚴肅城內,一麵則招集身邊謀士團商議策略。
審配是極嚴肅的,隨著威權越重,越具有威儀,行事風格卻越趨於嚴酷,像後世的酷吏!
他所作所為,冀州內很多名士都是看不習慣的!
私議他便要搖頭,道:“……君子處事以威不以刑!審正南卻以刑法而不以威,以至失威於人心,反增不安。恐怕冀州將有大禍啊……”
法家嚴苛,而審配如今之勢,便是一直在執行嚴刑峻法的程度,一有點對方的錯便要殺人,動則誅人九族。如果隻是為了法而行法,這也罷了,但他明顯的混入了私心,打擊異己,執法家之刑條為器,走上的,恰恰是一條不歸路。
這是他們所奉行的君子所為是不符的。
他們以為,君子以威以德不以刑法而得人心。
這個時代,也依舊是等級製度的社會,人與人也是不同的。他們所指的人心,指的是城內的人,而不擴指城外的野人。
隻作勞作的人,不具備他們所俘獲人心的代表以內。他們隻是被榨取油水和稅收的工具人。
他們所說的得人心,指的是得天下城內的人的心。自孔子私辦教育以後,是因為教育壟斷被打破,稍有下移,方才有了擴大,人心指的是城內的人心了。而在更早以前,所謂的人心,其實隻是專指有文化的世家背景的人心。
那些野人,所謂國人,城內的人,可能連背景板也輪不到。
不管這一條是不是狹隘的。
然而,本質的核心是不變的,自古以來,無論是哪一家,行事都得兼顧人情人心,刑法隻可以作輔助,而不該隻是作主流的治城手段。
以德服人,向來不是一句假話。要怎麼做到恩威並施,這裡麵更是一種學問。
但顯然,現在的審配越走路越窄,也越來越受人詬病。城中之人對他多有非議,哪怕他執著一腔忠心,殫精竭慮而累死,也依舊有無數的反對他的人。有人隻是反對他的理念和行事方式,而有的人,則也是因為私心,與他對立陣營。
審配現在的壓力是極大的。隻是他為了壯氣勢,絕不願意承認。
左右謀士與大臣都有些焦灼道:“……當立發信求救於主公,方好!如今袁三將軍不知何時能回來主持抵禦守城大事,如今城中這般景況,若是有什麼閃失,如何向主公交代?!”
“主公尚且在為前線之事頭疼,倘為冀州之事而讓主公操心,便失主公托以腹心之本意!”審配道:“區區呂布,何必懼也!我自守城抵禦,叫他一步也進不了城!”
“爾等又有何懼處?!莫非是懼怕此賊聲名?!”審配冷笑道。
眾人不敢答,隻能沉默,良久才有人道:“大人便是不發信求救於主公,還請發信求救於袁熙二公子!否則若是有什麼意外,失了冀州,我等皆為死罪!袁熙離此正近,反而容易相救!”
審配道:“便依汝言發信與袁熙來救!”
眾人見審配寫信的時候,還公事公辦的寫了一封與袁譚,牙都沒敢吱一聲。他們明白,一則袁譚絕不會來救,二則,若袁譚不來,審配便能以此問責,三則,袁譚若來了,審配便能以此而問袁譚的罪,可以汙蔑袁譚不軌,欲奪冀州也……
審配如今的威望他們是不敢說什麼,然而,心中卻明白,審配極專於此道。若論排擠攻伐人心,他是個中高手。不論是什麼情況,他都能夠挖坑要坑袁譚!
袁譚也的確是前後難為,接到這樣的信,他能怎麼辦?!怎麼做都是錯。於其錯,倒不如不做,最後隻說沒收到信。但這也不行,審配會攻擊他見死不救,有不軌之心。
信發出以後,審配便開始清城內,嚴守四門。城內備足了糧草,如今刑法嚴苛,以為必能守住。十分高枕無憂之狀!
這樣的大事哪裡又能瞞得住在獄中的田豐,他帶著枷,身上卻乾淨,蓋因有人不忍,照料所致,一聽到這樣的消息,便急著要見審配。
然而獄吏攔住了他,道:“田大人,審大人如今正嚴明守城,恐怕任何意見都聽不進去。去也無用啊。況且,若是傳到他跟前去,隻怕小人等人頭不保!還請田大人休要為難小人等!小人等上有高堂,下有妻兒,非為不義不敢為大人傳話,而是,實在死不起……”
田豐啞口無言,便沒有再堅持,見獄吏走了,這才喃喃歎道:“審配啊審配,汝之威,小吏都已懼如虎也,正直如此,輕斷無謀,豈能擋得住那呂布鐵騎?!呂布盯著冀州久矣,來奪食,若不下城,豈會輕易退兵,小看他,是要吃虧的……”
田豐一時眼淚直下,他早就預料過若不安撫呂布父女,他們必然要來冀州生事。如今,果然,人都快到城下了!
田豐想要找個人說說話,但是想到逢紀已經離開冀州,找袁熙去了,一時之間寂寞的心中悲苦。
想要效力,抵禦敵軍,守禦城池也做不到。
逢紀之所以避開,也是因為審配專權之故。是因為內而不得不走。
如今一看,何止是於內的壓力,於外的壓力更大。
逢紀留下,恐怕也是沒有好下場的。
田豐隻希望他到了袁熙那後,能儘快的回援冀州,保住冀州!
他由此深恨審配專權,又擅讓袁尚離開冀州,以致這城池空虛,深恐擋不住呂布鐵蹄的踏踐。
審配,專權而獨斷,有勇卻無謀,正直過了頭,卻又剛愎自用,就算有忠心,又如何,能保得住冀州不被攻破嗎?!
倘若袁熙沒有來得及來援兵,若是袁尚沒能回來……田豐都無法想象,整個袁氏集團將會麵臨什麼樣的打擊。
可能迎麵而來的將是整個的四分五裂吧。
田豐不敢深想,越是想象,這心就跟燒起來了一般。
他也隻能自我折磨,因為他現在根本出不去,隻能眼睜睜的等著這一切的結果。被關隻是失去了人身自由,可是他的內心也早已經是個囚徒,因為他的精神世界,早已經被設了枷索。困住他的忠心,不得自由!
越是在局勢中看的清越痛苦。而也因為看得清,也越是清醒。而越清醒,也越痛。像個不斷的輪回,吞噬著他的內心!
呂布行軍向來快速,他是那種如果沒有改變,也懶得去正麵推進事情進程的那種人,但是一旦有了決定,有了目標,就會迅速的推進。
他嚴然以冀州為目標,虎威軍又精力充沛,士兵不可同日而語,豈有不快速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