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閻這回卻沒有牽她的手,站在她身後說:“你是在為你的作品發聲,這不算冒犯。去吧。”
薑蝶深呼吸,挺起胸膛,抖著腿說:“我才沒慫。”
來之前她已經做過功課,按照地圖上的標示找到了服裝設計係。這一回她當然不敢這麼莽撞地直闖人家老師的辦公室,而是選擇縮在角落先旁聽一門大課。
既然饒以藍諷刺她完全不了解外國的審美體係,說她的作品上不了國際舞台,那她倒要聽聽看,國外的審美到底是有多麼不同。一堂課多多少少也能反映一些,這樣她多少心裡也有點預判。
隻是語言是一門難關,她聽得一知半解。陪他聽課的蔣閻卻似乎聽得很入神,她偷瞄他,發現他還拿出了一個本子在做筆記,側麵的眉頭微蹙,認真的迷人。
不會吧,居然連法語都精通?
薑蝶對他的認知又刷新一層,驚到咋舌,努著脖子去偷看他的本子,神情在看清的那刹那呆滯。
上麵他漂亮的字跡寫著,巴黎一日攻略。
1、巴黎鐵塔(會不會太俗?)。
2、盧浮宮(太大了,她可能會走累)。
3、巴黎聖母院(可列入備選)。
4、……
薑蝶草草地看了一眼,就迅速看向相反的方向,平複內心的波濤。
窗外茵茵草地,陽光如雪,將一切都刷得透亮。
她眼中的世界從來沒這麼乾淨漂亮過。
她想,他完全不需要做這樣的事,羅列那麼多景點,費心思地站在她的角度,考慮她會喜歡哪個。
這個世界珍貴的不是巴黎,不是盧浮宮,不是聖母院,而是我的左腳能和你的右腳並排著,一起丈量沒有分道口的平直長路。
*
之後的後半程,薑蝶都故作鎮定地盯著講堂,雲裡霧裡地聽完了課。
這堂一知半解的課聽下來,卻讓薑蝶原本忐忑的心鎮定了不少。她能聽懂的部分,和學校裡教的一些基礎知識都是重合的,並不像饒以藍和係主任說得那樣危言聳聽,什麼自成一派顛覆性的審美。
薑蝶定了定神,在蔣閻鼓勵的視線下,叫住了準備離開的老師。
她結結巴巴地用法語闡述自己來到這裡的目的,把蔣閻穿上“風眼”的那張照片出示給她看。
女老師一頭紅棕卷發,挽起勃艮第紅的西裝袖口,接過她的平板,放大衣服的細節看。
她說了一長串,薑蝶捕捉到了其中一個耳熟能詳的關鍵詞,bravo。
很棒。
薑蝶握緊手心,有一種意料之內的篤定終於被驗證的失重感。
既然如此,為什麼她的作品最後會得不到認可呢?
她躊躇著,向女老師坦白地說出了疑問。
對方說得極其緩慢,意思是她並不是此次比賽的評委老師,可能需要進一步確認,並將薑蝶和蔣閻一起請到了某個小辦公室。
她對待他們的態度相當隨和,就好像招待兩個久彆重逢的朋友。讓他們隨意坐,扔下兩瓶礦泉水就拿上薑蝶的平板走了。
薑蝶懵地看著蔣閻問:“我們就在這裡等嗎?”
“等吧。”蔣閻安之若素地坐下,“好飯不怕晚。”
結果一等,就等到了下午六點。
那位一身紅火的女老師,以及另一位稍微矮一些的地中海老頭,一起推開辦公室的門進來。
老頭伸手跟他們握手,非常歉意地表示:“事實上,我們並沒有收到你的作品。”
這一刻,薑蝶隻覺得心驚。
原來,如果無法更改遊戲規則,那麼他們乾脆就讓她失去參賽資格。
如果她沒有孤注一擲地跑來法國,勇莽地表達自己的質疑,也許這事兒就黑不提白不提地過去了。
畢竟一個連學費都要靠助學金補貼的學生,又翻得出什麼水花呢?係主任根本不可能會想到她竟然會來這裡親手戳破他的謊言。
老頭繼續道:“具體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情況,由於時差原因到現在才弄清楚,抱歉讓你們久等了。貴校似乎由於人員疏漏,導致部分文件發送失敗,所以我們才沒收到。但我們已經要求貴校重新提交完整作品,也許還有彆的同學也失去了競爭的機會。為了保證公平,我們會再做一次新的評選。”
前麵說的那一長串借口,薑蝶都聽得似懂非懂,其實那些也並不重要,肯定是院係主任早就想好的甩鍋之辭。
但是最後一句話,薑蝶卻是聽得明明白白。
重審。這意味著再來一次的機會。
薑蝶身體快於腦子,一下子蹦起來,撲進蔣閻的懷裡,巨大的驚喜朝她湧來。而他早有預料似的,那在瞬間抬起手臂,將她圈住。
他們就像兩塊磁鐵,不必過多的言語,隻需要眼神的交彙和肢體的傾向,就能牢牢擁抱在一起。
女老師笑著把平板交還給他們,對著薑蝶道:“我很喜歡你設計的衣服,它是一個充滿愛意的作品。”意有所指的視線環過他們相擁的手臂。
她再對亞洲人臉盲,此刻也認出麵前的青年就是照片裡的模特。更何況,這絕對是東方麵孔中出類拔萃的一張。
薑蝶不好意思地退開身體,雙手恭敬地接過,彎腰鞠躬:“謝謝,真的萬分感謝。”
她反倒搖搖頭:“你應該謝謝你自己。”
*
兩人離開學院時,巴黎的落日已經熄滅,初春的夜色來得快,卻讓薑蝶覺得四處都亮堂堂的。
她停下腳步,在一盞老式路燈下認真地看著蔣閻,扯著他的衣角鄭重其事道:“剛才老師說錯了,其實我最該感謝的人,是你才對。”
蔣閻的身型攏在路燈下,背著光凝視薑蝶。
“她沒說錯,我一路隻是陪著你什麼都沒做,真正和不公平對抗的人是你自己。”他語氣一頓,“這隻是個開始,接下來的戰役也不會輕鬆的。”
“你彆忘了我是擁有過百萬視頻播放量的小福蝶,姐在網上也是有點人脈的。”薑蝶故作誇張,“之前是我天真,沒防備,總以為這次大的比賽他們不敢搞幺蛾子。但這次我學乖了,他要是敢再動手腳,我就和他魚死網破!”
薑蝶雞賊地出示了手機裡的一賊錄音,把兩段辦公室的對話全都錄下來了。
兩邊不一致的理由,到底是誰在撒謊,對證一下就一目了然。
“他要是想追究那再好不過了,乾脆獎學金的事情也清算一下。反正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更何況他踩的是高蹺。”
蔣閻眉眼一彎:“我的蝴蝶很聰明,也很勇敢。”
我的蝴蝶。
“……你這麼說好肉麻。”
她不好意思地彆開臉,心裡反複咀嚼著這四個字。
在此前,他隻連名帶姓地叫過她,除此之外就沒有彆的昵稱,她也習慣了,很難想象蔣閻這樣的人纏纏綿綿地對著她說寶寶、寶貝之類的情話。
誰能想到,他一開口,殺傷力竟然這麼強。
一種非常曖昧的,被他圈屬的占有欲,讓人甘願棲息在他的身邊。
蔣閻還故意捏了捏她紅透的耳垂,問:“肚子餓嗎?”
她趕緊晃著腦袋把他的手甩開,覺得這人怎麼這麼壞心眼,邊小聲嘀咕:“餓!”
他被甩開的手又轉而去牽起她的:“那我帶你去吃一家中餐廳。”
“中餐?”薑蝶不解,“我們後天就回去了,不抓緊吃點特色菜嗎?”
“以後你就要在這裡呆一年,以你的廚藝……”他欲言又止,“你會想念中餐的,所以我先帶你去踩點。”
“這個事八字還沒一撇呢……”
他篤定:“我不是說過了嗎,你的作品很好,這個名額在公平的重審之下,非你莫屬。”
薑蝶突然想到:“如果真是這樣,其實我們本來不用異地戀,但是你還親手把我送來,我們反而得異地戀了哦!”
蔣閻微微歎息:“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帶你去吃中餐?”
“……?”
蔣閻笑了笑,卻不說破。
她氣鼓鼓地說:“你這樣顯得我很笨。”
“怎麼會呢?”他嘴角的笑意愈加明顯,“明明是聽不懂你們用法語在說什麼的我更笨一點。”
“什麼啊,我法語那麼爛。”
“比我厲害。我除了Bonjour其他的都不會。”
“騙人。你昨天還說了瑪黑區的法語呢。”
“好吧,我確實會一點點。比如說……”蔣閻彎下身,在她耳邊說,“Je t'a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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