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完一圈,趙陸又回了案前寫字,他提起筆,忽然問金公公:“她是真不記得了?”
金公公哪敢隨意回這種話?他便道:“陛下懷疑,不如將人叫到跟前。陛下慧眼神心,若有蹊蹺,不出一刻,陛下必定就能看出來。”
趙陸卻說:“我哪有那閒工夫?”
金公公不說話了。暖閣裡安靜了一會兒,隻聽見趙陸抄書時嘩啦嘩啦翻頁的聲音。
過了一陣,趙陸仍在翻書,一麵淡淡道:“叫她過來。”
“是。”
金公公忍笑行了禮,攏著手退出暖閣,準備親去玉禧殿帶人了。
*
用了午膳,趙宜安便坐在床邊,低頭看自己的繡鞋。
延月已經翻出了餘炭,正往炭盆裡添。
趙宜安偶爾抬頭,就瞧見延月蹲在炭盆邊,用銀著慢慢撥動炭火。
之前蓮平在的時候,也是這樣燒炭,她還會往裡麵添香料,讓整個暖閣都是暖融融的香氣。
看了一會兒,趙宜安忽然轉過身,從枕頭下摸出一個香囊。
香囊裡裝著的東西硬硬的,趙宜安隔著香囊摸了摸,最後把手伸了進去。
延月正在發愁,她找出來的炭並不多,隻夠燒這幾天的。也不知玉禧殿裡還有存的沒有,若沒有,她還要抽空去惜薪司一趟。至於惜薪司會不會給,這又是個難題。
再說彆的,諸如茶葉點心或是針線衣料,也不知收在哪裡的庫房。現在又隻有她一個人在趙宜安身邊,也不好留下趙宜安自己去找。
拋開這些,等添完了炭,延月抬起頭,瞧見趙宜安手上托著一小塊東西,正朝著她舉著。
“這是什麼?”
接過來一看,那東西長成小小的花骨朵模樣,湊近了還有淡淡的花香。
原來是一塊玫瑰香餅。
延月半蹲在地上,柔聲問她:“姑娘是想燃這個麼?”
趙宜安沒有說話,又從她手裡捏起香餅,然後輕輕丟進炭盆裡。
花骨朵漸漸散出氣味,是淡淡的甜甜的玫瑰香氣。
趙宜安聞著這氣味,同延月說了第一句話。
“我想睡了。”
延月連忙答應:“我替姑娘寬衣。”
趙宜安低下頭,延月解開她的衣結,她便自己脫下了外衣,然後躺上了床。
延月又替她掖好被角:“姑娘睡兩刻鐘,一會兒我再叫醒姑娘。”
趙宜安靜靜閉上了眼。
延月放下帳子,準備等趙宜安睡熟後,就出去找找儘雪。
玉禧殿這麼大,也不知她瘋跑到哪裡去了。
屋子裡暖烘烘的,還漫著一股子玫瑰香氣,實在惹人昏昏欲睡。
延月抬手打了個哈欠,揉揉眼,將桌上的碗碟又裝回食盒,等尚膳監的人來取。
窗外刮起北風,一陣一陣的,她搬了張凳子坐在床邊,隻見得外麵擺著的小樹跟著亂搖。
盯著看了一會兒,那小樹枝椏又長又細,映在窗子上,鬼影似的。延月縮了縮脖子,轉開了目光。
隻是過了好一陣,樹影還是搖個不停,延月一咬牙,朝著床上的人道:“姑娘且睡著,我去外麵,把這東西搬開。”
說完也不管趙宜安聽沒聽見,延月穿上外衣,掀起門簾,朝外走了。
才掩上門,帳子裡的趙宜安,忽然睜開了眼。
手裡攥著夜明珠,趙宜安慢慢往被子裡縮進去,一直到隻剩額頭還露在外麵。
她害怕。
不管是一覺醒來,所有東西都變得陌生,還是身邊的人全都被趕走,或者是那個陌生的宮女在她背後笑她的話。
她對這一切全然不熟悉,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似乎並沒有人需要她,她隻是多餘的。
趙宜安難受極了,她下意識去摸額頭,卻發現不是那裡在難受。
是身體裡麵,是她的心在難受。
*
在暖閣裡看著沒那麼大,一出來延月才發現,小樹底下竟還有半隻水缸大的盆。
玉禧殿再沒彆的人,延月隻好卷起衣袖,彎下腰,拖著那盆一點一點往牆邊挪。
“喲,這是做什麼呢?”
金公公帶著人,一繞過影壁,就看見延月在搬東西,他便一麵笑眯眯問道,一麵示意身後跟著的人去幫忙。
延月連忙讓開,臉上有些赧然:“回金公公的話,是這樹枝搖來搖去,映在窗上,倒嚇壞了趙姑娘,所以奴婢才出來搬動。”
金公公點點頭,朝暖閣望了一眼:“趙姑娘可在?我來領人的。”
延月一愣:“領人?”
“陛下要見她。若是方便,現在就可跟我走了。”
延月連忙放下衣袖:“姑娘在的,奴婢去喊她。”
金公公於是等在暖閣外,又叫抬轎的人進來,就守在門外麵。
因為金公公就在外頭,延月不敢高聲,悄悄喊閉著眼睛的趙宜安。
“姑娘醒醒,陛下要見您呢!”
趙宜安又被套上了厚厚的冬衣,延月還趁手給她塞了個手爐。
“外麵冷,彆凍著了。”
將人送出殿外,延月小聲問金公公:“金公公,我可也要跟著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