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2 / 2)

她不會記錯的。

瀕死之時,痛苦至極,當時所有的記憶都在腦海裡反複回蕩,她清清楚楚記得那個聲音。

同白小川的嗓音一模一樣。

看身量,似乎也相差不大。

這一瞬間,崔雲昭心跳驟然加快。

失而複得的喜悅,終於看到希望的激動,一下子都在她心中迸發。

她想要大笑一聲,紓解心中被殺害的苦悶。

但現在,她卻什麼都不能做。

或許是崔雲昭的動作太明顯,她身邊的霍檀不由問:“怎麼了?”

崔雲昭搖了搖頭,目光重新落回到白小川身上。

他年紀很小,瞧著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整個人瘦瘦小小的,不太像是霍檀手底下的兵士。

要知道霍檀手下都是精兵,一個個都是膀大腰圓,孔武有力,這白小川身量細瘦,混在這一群精兵們之間,跟耗子進了貓窩似的。

尤其是他的嗓音,天生就顯得有些冷,更不像是個士兵了。

“白長行,你今年多大?怎麼就參軍了?”

白小川被她這麼問,立即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他垂下眼眸,安安靜靜站在那,隻說:“屬下是軍戶,原是陸軍使麾下士兵,剛剛入伍三月,不過之前武平絞逆,陸軍使戰死,隊伍便被打散。”

彆看他年紀小,人也瘦弱,可談吐舉止卻很沉穩。

聽他的話,白小川也上過戰場。

崔雲昭努力讓自己擺出自然的態度,她笑了一下,把那寫了福字的紅紙遞了過去:“這是我的見麵禮,你可以問問兄弟們如何用。”

白小川應了一聲,接過了那張紙。

他沒有道謝。

活了兩輩子,崔雲昭大抵能感受到旁人對她的態度,如果有明顯的喜歡或者惡意,多少是能感受到的。

可這白小川卻仿佛沒什麼情緒,給他見禮也不見他如何高興,要麼就是年紀小不懂事,要麼就是心思很深。

崔雲昭認真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萬幸,線索就在霍檀身邊。

隻要有了線索,有了明確的人物,崔雲昭就能一點一點查出真相。

她深吸口氣,退了一步來到霍檀身邊,看著那群高高興興吃酒的士兵們。

重生回來,她很滿意自己做的每一步決定。

尤其是此刻,看著他們臉上的笑容,崔雲昭的心情也從那個大雪紛飛的冷夜裡短暫抽離。

“兄弟們,感謝大家今日賞光,酒席管夠,隻管開心就是。”

漢子們瞬間就歡呼起來,場麵更熱鬨了。

霍檀麾下的都兵是他們請來的,他們自然要作陪,客人不走,主人也不能走。

崔雲昭以為要等許久,以為廚房要加菜加酒,但出乎她的意料,士兵們把桌上的酒席吃完,把壇中的好酒都喝乾,就一起起身了。

他們吃完飯的時間都相差無幾。

等吃完了飯,用衣袖一抹嘴,那些高大的漢子們就列隊站在了庭院中。

崔雲昭眼尖,看到了矮個的白小川站在了隊伍最前麵。

下一刻,士兵們右手捶胸,整齊劃一行了軍禮。

“謝軍使,謝九娘子,屬下告退。”

就連說這句話,他們也是異口同聲。

那聲音威風赫赫,震耳欲聾。

崔雲昭的心劇烈地跳動著。

她忽然明白,為何無論前世今生,霍檀都如此在乎跟著他出生入死的這群士兵們。

士兵們行過禮,按伍一次離開,整個過程迅速安靜,沒有一點聲音。

不過眨眼的工夫,崔氏明德堂中,隻剩下那些乾淨的盤碗。

崔雲昭看著眼前這一步,不由笑了一聲:“真是……”

霍檀垂眸看向她。

“如何?”

崔雲昭抬起眼眸,認真說:“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霍檀薄唇輕抿,卻沒有笑。

“這是應該的,作為一個軍人,就應該懂得克製,今日過來吃酒,也是他們的任務,既然出任務,就要有規矩。”

“隻有這樣,等到了戰場上,他們才能戰無不克的軍團。”

崔雲昭安靜聽著他的話,心裡有所觸動。

前世她同霍檀聚少離多,並不知軍營裡的種種,她更沒沒有親眼見過他上陣殺敵,看過他浴血奮戰的模樣。

所以她當時不懂,為何他可以年紀輕輕就初登大寶。

現在,崔雲昭聽到霍檀的話,多少有些明悟了。

可方才白小川的出現,卻讓崔雲昭對他重新產生了防備。

白小川現在就是他麾下的士兵,那以後呢?

難道真的不是她誤會,當年要殺害她的人,就是霍檀呢?

崔雲昭垂下眼眸,一顆心又沉了下來。

她甚至忽然有些衝動,想要問一問他以後覓封侯了,是否會卸磨殺驢,把她這個糟糠之妻舍棄殺掉。

但話到嘴邊,崔雲昭還是忍住了。

她不能衝動。

她需要徐徐圖之。

崔雲昭深吸口氣,然後道:“郎君,回家吧。”

霍檀沒有察覺她的異樣,說:“回家吧。”

今日鬨了這麼大的動靜,崔序和賀蘭氏肯定不願意再見他們,所以崔雲昭也沒有再回內宅道彆。

她叫了老管家過來,同他叮囑幾句,然後就領著霍檀離開了崔氏。

等兩人上了馬車,崔氏高大的門楣在身後消失不見,崔雲昭才緩緩舒了口氣。

但緊接著,她就感受到馬車裡的另一個人。

霍檀實在太高大了,他就穩穩坐在那,也讓人無法忽視。

馬車駛出去很久,崔雲昭還沒有緩過神來。

她低垂著頭,自覺自己現在沒辦法麵對霍檀。

重生回來的每一天,崔雲昭都在努力改變著身邊的一切,她總是想要去證明什麼,想要立即就找到線索。

最好的結果,就是殺她之人不是霍檀。

隻要不是霍檀,那麼無論是誰,崔雲昭都不害怕了。

霍檀會成為未來的帝王,他的帝王之路似乎是天命所歸,崔雲昭作為普通的女子,短短幾年,根本無法改變未來大勢。

隻要想要害她之人不是霍檀,那崔雲昭就不用再提心吊膽。

而內心深處,其實還有一個不願意對外人說的隱秘。

前世他們兩人確實過得不好,關係也不和睦,但這並非因為這崔雲昭不喜歡霍檀。

相反,前世那十年裡,崔雲昭心裡始終有他。

隻是後來發生了太多事,崔雲昭已經沒有心力繼續跟隨他的腳步,最終她選擇和離,放過自己,也讓霍檀去過他想過的生活。

所以,雖然臨死時聽到了那句話,心裡隱約有了猜測,但崔雲昭卻不願意相信確實是他害死了自己。

說她軟弱也好,懦夫也罷,在她內心深處,其實一直是拒絕相信的。

她不能相信自己曾經同床共枕的夫婿要殺害她,也不能相信自己曾經欣賞過的人會害死她。

這種感覺,比被人殺死還要痛苦。

這意味著前世的她瞎了眼,就連身邊的豺狼虎豹都沒有看清。

與此同時,心底又有一道聲音在反複拉扯。

“他為何不能殺了你?或許你的存在,阻擋了他的道路。”

“或許,他要迎娶的新皇後,在乎你這個曾經的前妻。”

“更或許,他把你當成一個汙點,想要直接抹除。”

每當這個時候,崔雲昭都隻能捂住耳朵,讓自己不去聽那一句句的鬼語。

而現在,那些尖銳的詞語再度從她心中浮現。

崔雲昭一時之間有些怔忪,就連霍檀的聲音也沒有聽見。

霍檀看她從崔家出來就一直沒有說話,不由蹙了蹙眉頭。

今天對付崔序,在清風閣裡雖然很是爽快,但那似乎都是表象。

那到底是她的家,那些也都是她的親人,或許她還是傷懷的。

想到這裡,霍檀忍不住開口:“娘子,你沒事吧?”

但崔雲昭卻沒有聽見。

霍檀微微低下頭,才發現她眼睛又紅了起來。

雖然才成親兩日,但霍檀卻也慢慢同她熟悉起來。

她覺得委屈的時候,眼睛就會不自覺變紅。

霍檀一下子覺得有些揪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隻能安靜看著她垂眸不語,馬車一路疾馳,很快就回到了藕花巷。

等到馬車停下來,崔雲昭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霍檀歎了口氣。

他又喚了崔雲昭一聲,這一次,崔雲昭依舊沒有理他。

霍檀下意識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崔雲昭的手腕很細,肌膚很柔軟,可霍檀還沒多感受片刻,他輕輕握著的手就被眼前的女子一把揮開了。

她的動作很大,幾乎是驚懼掙脫一般,狀態充滿了防備。

霍檀一下子愣住了。

他甚至是有些難以置信的。

他原本以為崔雲昭是被他嚇著了,但緊接著,他就從崔雲昭抬起的眼眸裡,看到了清晰的怨懟。

她怨恨他。

為什麼?

霍檀從心底深處升起疑惑,也在那疑惑裡,有些自己都不能肯定的委屈。

他自覺待她已經很好,她為何還要怨恨他?

前日他們不還同床共枕,一起布置他們的家,今日他們還一唱一和,配合不是很好嗎?

怎麼轉眼之間,一切就變了。

而此刻,崔雲昭也回過神來。

當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心裡一緊,下意識就想要解釋。

可她要如何說呢?

崔雲昭抿了抿嘴唇,不敢去看霍檀受傷的眼。

“我……”她的聲音顫抖,帶著濃濃的淚意。

霍檀以為她要哭了。

崔雲昭倏然低下頭,然後才道:“我心裡難過,不是故意的,郎君莫要生氣。”

前世她同霍檀雖然不甚和睦,但霍檀是個不記仇的人,每一次兩個人鬨了彆扭,崔雲昭隨便找兩句話敷衍,霍檀都能接受。

所以現在,她也想這般大而化之。

但霍檀卻沒有答應。

這一次他沒有輕易放過她。

崔雲昭感受到他伸出手,輕輕抬起了自己的下巴。

一陣風吹來,吹起馬車的車簾,讓車外的陽光落到了她布滿淚痕的臉上。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淚流滿麵。

霍檀想要說出口的話全部都壓在喉嚨裡。

他質問不出口了。

或許,真的如崔雲昭說的那般,她心裡難過吧。

不是利用他,誆騙他,把他利用完就翻臉不認人。

霍檀感覺到她在顫抖。

她臉上的淚一點點滴落,打濕了他的手心。

明明是冬日,可那珍珠淚卻仿佛燭淚,燙得他也跟著顫抖了一下。

霍檀心裡升起煩躁來,這一刻,他忽然有些痛恨自己的不聰明了。

他覺得崔雲昭就猶如冬日的天氣,變幻莫測,風雲無償。

還不如去打仗,打仗隻要上陣殺敵,隻要殺掉所有的敵人,就可以贏得獎品。

無論是官位還是財富,都唾手可得。

但崔雲昭卻成了他人生裡的意外。

她那麼嬌弱,那麼美麗,眼睛一眨,那眼淚就要燙他的心。

就如同現在這般。

從崔氏出來時候還好好地,她也很高興,怎麼回到了家中,她就忽然哭了起來?

霍檀看著她,深深吸了口氣。

“崔雲昭,如果霍氏真的讓你不喜,今日你可回到崔氏住。”

霍檀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人,隻能讓說讓她高興的話。

可他這話說完,崔雲昭哭得就更凶了。

對麵的女子紅著一雙漂亮的鳳眸,此刻正滿眼是淚看著他。

“霍檀,你怎麼能這樣!”

在她眼中,少了些怨懟,多了些委屈。

霍檀幾乎都要被她弄瘋了。

可在崔雲昭心中,卻是曾經兩個人談論和離的場景。

那時候她大病初愈,梨青也意外身故,她身心俱疲,無法再繼續堅持。

霍檀來看望她,她心裡委屈,便直接說了和離。

然而那時候霍檀隻是深深看她一眼,沒有多猶豫就答應了。

後來,崔雲昭有兩年沒有見過霍檀。

她心裡委屈,也怨恨他無情。

她恨自己曾經對他動過心,也恨他輕易放棄了兩個人的一切。

因為要打仗,所以他拋下了家業。

因為要保護更多的人,所以他沒有保護她。

在霍檀的世界裡,被拋下和舍棄的總是她。

回憶起這一切,崔雲昭哭得更凶了。

她忽然發瘋一般,伸手捶打霍檀的胸膛。

“霍檀,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剛剛成婚,你就不想要我了嗎?”

對麵的少女滿臉是淚,拳頭打在他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她聲音裡透著無數的委屈。

仿佛還是霍檀做錯了。

霍檀歎了口氣。

他忽然伸出手,把她整個人抱進懷中。

他以為她會掙紮,會繼續捶打,可她卻忽然安靜了下來。

她靠在他懷中,默默流著眼淚。

似乎要把前世的委屈,痛苦,不甘和害怕,都一並哭出來。

霍檀穩穩抱著她,即便感受到了胸前衣襟被她的淚水染濕,也沒有放開手。

他甚至還無師自通,輕輕拍著崔雲昭的後背,用自己的方式哄她。

兩個人就這樣靠在一起許久,霍檀才感覺到崔雲昭慢慢平靜下來。

他手上的動作一頓,想了想,垂眸道:“娘子,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有什麼事,無論是多麼大的委屈,你都可以同我說。”

“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我做不到的,拚命也會為你做到。”

崔雲昭沒有說話。

霍檀看了一眼她烏黑的發頂,最後歎了口氣:“我不知道你怎麼了,皎皎彆哭了。”

今日陪她回門,他才知道她小字叫皎皎。

皎皎明月,昭昭煌煌。

真的很襯她。

霍檀說完這句話,自己都覺得有些臉熱。

兩個人又安靜了片刻,崔雲昭才啞著嗓子開口:“不是因為你,是因為崔家,我……我心裡難受。”

霍檀歎了口氣,說:“我知道了,你要是難受,就打我吧。”

崔雲昭忽然笑了一聲。

她低著頭,霍檀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經開心了,隻能聽到她柔軟低啞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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