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過這一場, 崔雲昭的情緒慢慢穩定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重生回來之後,一直緊繃著情緒,被霍檀那麼一刺激, 才會突然崩潰。
崩潰雖然會讓霍檀起疑,但崔雲昭自己心裡也很清楚,她確實很需要哭這一場。
這般痛痛快快哭過了, 她整個人都舒服許多,心裡的鬱氣也都被哭叫了出去。
她死過一次的人了,知道麵子最不值錢,因此現在她也不覺得羞赧。
她抿唇垂眸,在想怎麼哄騙霍檀。
霍檀聽到她這麼問,沒有立即就回答。
他從來都很慎重, 說出來的話一字千金,從不誆騙人。
崔雲昭等了片刻,沒有等到他的回答,不由抬眸看向他。
因為這一場彆扭,她那雙鳳眸紅彤彤,跟小兔子一樣, 臉蛋上也有些淚痕,看起來嬌嫩又可憐。
霍檀被她那麼水汪汪看一眼, 瞬間失去了理智, 下意識便回答:“我會的。”
等這三個字一說出口,霍檀也覺得輕鬆許多。
或許, 這就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霍檀看向崔雲昭, 眼眸中有著誠懇和真誠:“娘子,我會的,我會待你好的。”
他不想說這些肉麻的話語, 可被崔雲昭這麼看一眼,真的很難不鐵漢柔情。
下意識的,就什麼都能說出口了。
崔雲昭聽到這話,微微鬆了鬆心神。
她麵上泛起一抹紅暈,眼睫輕顫,很快就挪開了視線。
然後霍檀就聽到她說:“我方才那樣哭,郎君莫要笑話我。”
“我平時不是那樣胡攪蠻纏的性子。”
霍檀此刻還環抱著她,把她嬌小的身軀護在懷中,見她這般,他心中的那點疑惑還是被打消了。
剛成親那幾日,崔雲昭顯得落落大方,同他也總是笑意盈盈的模樣。
他便以為她是個爽朗沉穩的性子。
現在看來,或許她都是強撐的。
任誰從崔氏那樣的雕梁畫棟嫁到這樣的人家,心裡怕都不好過,她能表現出那般模樣,已經極好的了。
她今年不過十八,比自己還小一歲,又是閨閣女兒,他何必那麼嚴苛?
再說,崔雲昭會這般,他也不是全然沒有錯。
如此看來,他待她還是不夠關心。
霍檀一陣沉思,直接想到另一個層麵上。
“娘子,也是我疏忽,對你關懷不夠,以後我會好好待你的。”
“同許多小娘子相比,娘子已經足夠好了,我以後不會讓你再哭了。”
崔雲昭愣了一下。
她自然不知霍檀想到了什麼地方上,但聽這話,霍檀倒是沒有疑心她突如其來的大哭,不由鬆了口氣。
不管他想什麼,總歸對她有利便好。
崔雲昭便順著話說:“郎君你真好。”
兩個人在馬車上耽擱了好長時間,外麵的梨青都等急了,這會兒便踮腳詢問:“九爺,小姐,已經到家了,可要去旁的地方?”
崔雲昭這才回過神來。
她臉上再度浮現一抹薄紅,立即從霍檀身上掙脫開來,忙坐到離他最遠的位置。
“郎君,已經到家了。”
霍檀看了一眼少了溫香軟玉的懷抱,忽然又覺得她的撒嬌哭泣也不是不好。
雖然遺憾,卻也並不著急。
霍檀點了點頭,見她臉上還有淚痕,便說:“回家吧,回家洗把臉,就好受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下了馬車。
梨青方才跟在後麵平叔的馬車上,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現在見小姐用帕子捂著臉,便忙焦急地上前來。
“小姐……?”
她還沒問出口,就看崔雲昭對她搖了搖頭。
於是梨青就不再多問了。
崔雲昭哭過一場,嗓子有些啞,她道:“梨青,你讓平叔幫忙把夏媽媽的行李搬進去。”
梨青點點頭,看她同姑爺一起進了東跨院,這才轉身去忙。
回到了臥房,崔雲昭放鬆不少,讓桃緋接了熱水來擦臉,然後又仔細在臉上塗了一層珍珠粉。
霍檀方才吃了很多酒,又在馬車上折騰那一會兒,現在便有些頭暈,坐在八仙桌邊撐著手,微垂著眼眸。
此時已經過了申時,窗楞邊的刻香燒過一半,正幽幽散著餘煙。
崔雲昭小聲叮囑桃緋去給霍檀準備醒酒湯,自己則來到霍檀身後,伸出手輕輕貼在了霍檀的太陽穴上。
若是旁人忽然碰觸霍檀,霍檀一定立即就會反手控製對方。
不過現在是在自己家中,加上霍檀嗅著熟悉的桂花香,知道身後人就是崔雲昭,便沒有反製。
當冰涼柔軟的小手貼在太陽穴上時,霍檀下意識警惕,但很快就放鬆下來。
“娘子,你也歇一歇吧。”
崔雲昭聲音很柔和,卻還是有些沙啞。
“我隻吃了幾杯酒,倒是還好,我幫你按一按,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霍檀嗯了一聲,他閉上雙眼,感受崔雲昭的按摩。
崔雲昭可能專門學過,她手上的力度剛剛好,既讓人舒服,又不會太過軟弱無力。
按了一會兒,霍檀竟真的覺得舒服許多,也沒那麼頭暈了。
就在這時,桃緋端著醒酒湯過來了。
崔雲昭就鬆開了手,讓霍檀把醒酒湯吃了。
“郎君,你吃了醒酒湯就去睡一會兒,我去把娘家的回禮呈給阿娘,好讓她放心。”
哭過一場,崔雲昭又重新變回了落落大方的崔氏女。
霍檀深深看她一眼,見她已經重新梳妝,除了眼睛還有些紅,其他一切如常,心裡便安定不少。
“有勞娘子了。”
霍檀到底吃了不少酒,雖然不怎麼醉,但他有些頭昏嗜睡,躺下就熟睡了。
崔雲昭帶著崔氏準備的回禮去見林繡姑,見她果然沒有午歇,正一邊做針線一邊等著她們,進去就直接說回門很好,大家都很開心。
林繡姑就拍了拍胸脯,念了一聲佛偈。
“這就好,這就好。”
崔雲昭見她在做針線,不由道:“阿娘,以後針線都請繡坊去做,我的嫁妝鋪子有綢緞莊,請了繡娘的。”
林繡姑就笑了笑,說:“我閒不住。”
“平日裡不過買買菜,做做灑掃,要是什麼都不做,就會閒得慌。”
“既然你來了,那來看看這褙子你可喜歡?”
崔雲昭有些意外。
“阿娘,這是給我做的?”
林繡姑有些不好意思。
她道:“我不會做繡活,但縫補做得好,以前專門學過的,咱家窮困的時候,我能接到不少縫補的活計。”
“我原沒怎麼見過你,便不好胡亂做,現在瞧見了,才能拿好尺寸。”
崔雲昭湊過去看,果然見林繡姑正在成品妝花緞上縫毛領。
這件褙子花紋喜慶,款式彆致,最主要的是看起來腰身正合適,加上潔白的狐狸毛領,穿上一定很好看。
無論料子和做工都是頂好的。
崔雲昭便有些高興。
她沒想到,林繡姑這是特地給她做的。
崔雲昭摸著這柔軟的妝花緞,抬眸就看到林繡姑正小心翼翼看著她。
崔雲昭愣了一下,然後就立即說:“阿娘,你做的真好,正好過年我可以穿新衣了。”
林繡姑見她喜歡,立即就笑開了花。
“好,你若喜歡,那我給你做一身吧,你自去配著穿。”
崔雲昭沒想到林繡姑會這麼高興,便沒有拒絕:“那就多謝阿娘了,隻阿娘彆累著,要多歇一歇眼睛。”
林繡姑就點頭。
她見崔雲昭不著急走,不由就想同她多說幾句話。
“原來這門親事定下來的時候,我還挺緊張的,生怕你不喜歡家裡窄小,怕你不習慣家裡的生活。”
林繡姑絮絮叨叨:“我當時想著,若是以後家裡的營生再好些,一定要好好置辦宅院,也不能讓你這個崔氏女丟了麵子。”
說來說去,還是擔心她不喜歡這個家,不喜歡霍檀。
若是外人聽見,準以為林繡姑這個婆婆在含沙射影,但崔雲昭知道林繡姑沒有壞心,說話一貫直來直去,便也就認真聽她說。
“可你進門之後,我才發現是我想多了,你真是個好姑娘。”
林繡姑這麼一誇,反而弄得崔雲昭有些羞赧。
“阿娘,您也是很好的婆母。”
這個家裡,除了作妖的老太太,其他人都很好相處,作為婆母的林繡姑從來都沒有為難過崔雲昭,作為夫君的霍檀前程光明,沉著穩重,還英俊無雙。這樣的日子,已經比許多高門閨秀都過得好了。
崔雲昭知道自己前後的反差有些大,同自己以前的名聲也有些不同,想了想,就說:“阿娘,您是這麼好的婆婆,待我如親生,郎君又那般體貼,我的日子,比許多新嫁娘的日子要好過不知多少。”
“我很惜福。”
林繡姑認真看了她一眼,手裡針線不停,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鄭重。
“兒媳啊,九郎不容易,他年紀輕輕撐起這個家,付出的比常人要多很多。阿娘沒有彆的願望,也不求大富大貴,我隻想著,你們能健康長壽,能和和美美過完這一生。”
林繡姑抬眸看向崔雲昭,眼眸中滿是懇切。
“你能答應阿娘嗎?”
崔雲昭沒有躲避她的眼眸,等她說完,便認真點了點頭:“我答應阿娘。”
從前院回去,崔雲昭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她在八仙桌前坐定,一點一點縷清思緒。
白小川現在是霍檀麾下的士兵,並不意味著他以後也是,而且無論是與否,隻要崔雲昭有耐心,一定能從他身上找到線索。
隻要有線索,就一定能查到真相。
而她跟霍檀,也還是維持現在這般的日子,在一切都未知之前,她沒必要同霍檀分崩離析。
崔雲昭深吸口氣,忽然聽到臥房中傳來男子低低的聲音。
“皎皎,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