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午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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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雲昭忙了一天,確實有些困了,便沒有拒絕。
她正要起身,就聽到外麵傳來喧嘩聲。
藕花巷住的大多都是軍戶,一般不會在巷子裡鬨事,既然這聲音從東跨院傳來,那便應該是自家的。
崔雲昭原本不想去看,可剛一回頭,就聽到外麵傳來熟悉的大嗓門。
“母親,您回來了。”
崔雲昭心裡有些驚訝,她忙站起身,快步進了裡屋。
剛繞過屏風,她就看到霍檀已經坐起身,正靠在拔步床邊穿鞋。
興許是喝了酒,屋裡的炭盆又熱,他此刻隻穿了薄薄的中衣,衣襟敞開,露出裡麵蜜色的肌膚。
崔雲昭不由回憶起前世的春宵良辰,麵上微微泛紅。
霍檀的身材是極好的。
身姿頎長,猿背蜂腰,尤其是那棱角分明的腹部,每一塊肌肉都完美得恰到好處。
他身上都是結實的腱子肉,卻並不顯得肌肉虯結,反而有一種輕盈的鋒銳。
看著看著,總想上手摸一下。
崔雲昭眼神遊移,輕咳一聲:“郎君,好像是祖母歸家了。”
霍檀點點頭,方才不過睡了半個時辰,又半夢半醒的,但此刻他的眸子裡卻多了幾分清明。
他說:“我聽到了。”
就連說話,都是一字一頓,吐字清晰。
如此看來,他的酒量應該是極好,即便中午吃了那麼多酒,也沒有徹底吃醉。
這倒是崔雲昭以前所不知道的。
“祖母回來,還是要去見過的,你略等我一下,我們一起去。”
崔雲昭便去給他找了一身新衣袍,放在衣架上撫平褶皺。
霍檀看了她一眼,穿好鞋襪就去梳頭。
“祖母不是說要給遠哥媳婦照顧月子,怎麼這才幾日就回來了?”
前世是沒有這一出的,她隱約記得遠哥媳婦確實生了孩子,但顧老太太卻沒有回去。
這次不知道為何竟是回去了,打著伺候月子的名頭,卻沒待滿一個月。
崔雲昭把驚訝掩藏住,隻問他家裡的事。
“遠哥是誰?”
霍檀端起桌上的涼茶,直接一口灌下去,然後就過來穿好衣衫。
崔雲昭給他選的是竹青的窄袖長跑,穿好後再在腰上係腰帶,立即襯得他麵如冠玉,玉樹臨風。
霍檀還未及弱冠,頭發沒有全部盤上,脖頸後散亂的發絲讓他多了幾分不羈,有一種浪蕩公子哥的風采。
“遠哥名叫顧遠,是祖母娘家長兄的長孫,比我大三歲。”
“顧家也是軍戶,不過舅公和舅父都去得早,隻剩下遠哥用撫恤銀買了民戶,如今已沒有在軍中任職了。”
這裡有一個崔雲昭不知道的戶籍政策。
霍檀見她一臉茫然,就飛快解釋。
“舅父是家裡獨子,也隻生了遠哥一個孩子,在舅公和舅父都戰死之後,朝廷規定家裡有兩名烈士並隻有一名男丁或隻剩女戶時,可用半人撫恤銀換民戶。”
這是當今聖上登基之初就下的旨意。
中原腹地征戰多年,連年的戰亂讓百姓民不聊生,因為戰事,許多非軍戶子都參與從軍,讓人口和丁戶數量驟降。
年輕的男人都去打仗了,誰來種地?誰來繁衍生息?家裡的妻兒老小又有誰來照顧?
為長遠之計,不能讓一家都死絕,聖上才想了這麼個政策。
這樣,對於家中人丁稀少的婦孺也是個關照。
崔雲昭聽到這裡,不由感歎:“陛下英明。”
霍檀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乾淨俊朗,可能因為今日吃了酒,眼眸中多了幾分平日裡沒有的纏綿悱惻。
他看著崔雲昭,聲音很輕:“這是我父親早年提出的。”
他隻說了這一句,就沒再繼續了。
崔雲昭忽然想起來,霍檀的父親也是獨子。
不過他們家中的孩子多,顯然不符合條件,不過霍父能想到這樣的撫恤政策,也是頗有仁心的。
夫妻倆這邊絮絮叨叨,霍檀就已經穿戴整齊了。
兩個人便從東跨院出去,一起來到了正房前。
剛跨過月亮門,崔雲昭就聽到顧老太太熟悉的陰陽怪氣:“柳丫頭,你把床鋪收拾好,讓迎紅搬去跟你一起住,你們表姐妹還能做個伴,多好。”
崔雲昭蹙了蹙眉,她從記憶裡翻找許久,還是沒想起來這個迎紅是誰。
霍檀在她耳邊低低道:“顧迎紅是顧遠的妹妹。”
崔雲昭立即了悟。
前世顧老太太整日在家裡盯著林繡姑,要麼就是看她不順眼,倒是沒有把這一表三千裡的親戚領回家裡來過。
便是逢年過節見過一麵,崔雲昭也早就忘記了。
現在聽顧老太太的意思,竟是要讓這迎紅在家裡住下。
崔雲昭不由蹙了蹙眉頭。
她同霍檀對視一眼,見霍檀麵色平靜,對顧老太太的作妖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不由在心裡歎氣。
這霍家哪裡都好,唯獨這個顧老太太是個不省心的。
偏巧她輩分最大,身體還特好,等到霍檀登基為帝,她也都還好好活著,舒舒服服當她的太皇太後。
好涵養如崔雲昭,都忍不住在心裡嘀咕幾句。
夫妻兩個也不能躲著不見,若真如此,明日裡老太太就能念的滿巷子都知道,霍檀便道:“走吧,去看看怎麼回事。”
也是湊巧,霍新枝不在家。
霍成樟已經辦好了退學和入學,領著霍成樸去看白鶴書院是什麼模樣,隻有林繡娘和霍新柳在家。
崔雲昭和霍檀來到前院,就看到老太太插著腰,趾高氣昂對低頭不語的霍新柳叮囑。
林繡娘站在邊上,一貫樂嗬嗬的臉上也沒什麼笑模樣。
在老太太身邊,站了個同她有五分像的姑娘。
那姑娘生的長臉細眉,一看就不好親近,但因為年紀還小,身上還有一股稚氣,所以沒有老太太看起來那麼刻薄。
她低眉順眼站在老太太身邊,一語不發。
霍新柳沒有答應,林繡姑也沒有立即就熱絡上來,這讓老太太臉色更難看了。
“怎麼,這個家如今沒有我說話的份了?”
“你們這是攀上了高門大戶,瞧不上我們這軍戶人家。”
老太太說著,立即就要唱念做打:“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含辛茹苦拉扯長大的兒子沒了,兒媳兒媳不孝,孫輩孫輩不順,沒有一個讓我能安享晚年的。”
崔雲昭:“……”
她前世就最厭惡老太太這般作態。
所以平日裡能躲就躲,儘量不同她來往,但同在一個屋簷下,總能碰到好多回,一來二去,崔雲昭就覺得更憋屈了。
老太太就是那種她自己不開心,就讓彆人也不好過的性子。
她這麼一喊,林繡姑就隻能開口:“母親,你彆喊了,仔細左鄰右舍聽到,給九郎丟人。”
林繡姑的嗓門本來就大,現在為了蓋過顧老太太的嗓音,更是扯著嗓子喊起來,一時間院子裡熱鬨非凡。
崔雲昭心想,本來鄰居還不在意,這麼一來,家家戶戶就要湊著耳朵聽了。
老太太被兒媳這麼一說,那張長臉立即耷拉下來,她剛要開口,轉頭就看到了崔雲昭和霍檀。
她眼睛一轉,立即就拿腔作勢:“九郎,你一貫是最孝順的,如今你遠哥家裡有喜,忙不過來,趕上迎紅生了病,我便接了她家裡來照顧。”
“你是答應不答應?”
霍檀是晚輩,不能拒絕長輩的吩咐,林繡姑聽到她直接難為兒子,立即就急了。
她剛要開口,就看霍檀對她搖了搖頭,然後就衝顧老太太笑眯眯開口。
“祖母所言甚是,既然顧表妹生病了,家中自然要好好關照。”
老太太頓時猶如鬥贏了的母雞,梗著脖子看林繡姑。
但霍檀下一句話就打掉了她臉上的笑。
“不過祖母,既然顧表妹是因為生病,怎麼也不好同二妹一起住吧?二妹自來身體弱,為了怕旁人招惹,才讓她自己住的。”
主院這邊,一共有正房加兩間廂房。
廂房都是兩間的樣式,四個孩子一人一間,住起來也很舒服。
而主屋是三間樣式,中間有一個很大的堂屋,一家人往常都是在這邊吃飯,左右兩間屋是老太太和林繡姑單獨居住。
一家人都分開來住,誰也不跟誰挨著,這也是如今霍家過得好,才有了這樣的體麵。
可整個霍氏就這麼幾間屋子,若是顧迎紅不能跟霍新柳一起住,就沒有地方住了。
霍檀答應的話就跟沒說一樣。
老太太細眉一皺,立即就嗤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若是如此,你表妹應當住哪裡?”
霍檀淡淡道:“不如讓顧表妹同阿姐一起住吧,阿姐最是細心,也會照顧人,顧表妹同阿姐一起住,想必很快就會病好的。”
這話一出口,院子裡頓時安靜下來。
老太太麵色一僵,即便她再如何能說會道,此刻也沒辦法立即拿出反駁的話來。
氣氛一時間有些僵硬。
倒是那個顧迎紅此刻柔柔弱弱開口了。
她先是咳嗽一聲,然後就低低道:“大表姐平日裡喜靜,我不好打擾表姐在家中靜養,若是讓表姐也病了,豈不是我的罪過。”
這姑娘說話斯斯文文,聲音婉轉悅耳,倒是很會拿捏分寸。
崔雲昭看了她一眼,眯了眯眼睛。
跟老太太那樣的胡攪蠻纏相比,這位迎紅表妹顯然心眼更多一些。
果然,她繼續道:“我從小吃苦,也不在乎住在哪裡,隻要能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就行,哪怕睡碧紗櫥都是使得的。”
她這麼一提點,老太太立即亮了眼睛。
她下一刻看向崔雲昭和霍檀,那雙細長眼裡充滿了得意和喜悅。
“看看,迎紅這孩子多懂事啊,”顧老太太繼續拿腔作勢,“你說的也有道理,既然不能打擾他們,不如自己住,九郎啊……”
“我記得你們東跨院的正房就有個小隔間?”
顧老太太努力做出慈愛的樣子,笑了一下:“不如讓你表妹住在那小隔間吧,不用弄得太好,添一張床便是了。”
崔雲昭:“……”
怎麼事情突然就落到了她身上?,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