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雲昭被他這話說得, 幾乎麵紅耳赤。
她感受著手心裡的麻癢,斥道:“胡說什麼話,油嘴滑舌的。”
霍檀沒有回答, 他正認真給她上藥, 等右手上完了,他才道:“左手與我看看。”
崔雲昭左手心也有小傷, 本不想給他看, 聞言卻見他神色認真, 便還是把手伸了出來。
“多大點事啊。”她喃喃自語。
等藥都上完了,霍檀才玩笑似地說:“娘子怎麼傷到了手心?可是誰惹娘子不痛快了?”
崔雲昭抬起眼眸, 忽然似笑非笑看他。
不知道為何,霍檀隻覺得背後發涼。
“是呢, 誰惹我不痛快了?”
崔雲昭這般呢喃一句,便收回手, 用指腹慢慢把金瘡藥揉進傷口裡。
霍檀看她動作, 才道:“傷口不大,也不用包紮, 晚上洗漱過後再上一次藥,明日就能好了。”
“娘子以後小心著些。”
崔雲昭應了一聲,瞧著倒是聽話。
這會兒時辰有些晚了,梨青進來問了一句, 崔雲昭就說要開飯。
等飯菜端上來,崔雲昭才同霍檀道:“也不知道郎君喜歡吃什麼,隻叫桃緋備了一隻燒雞, 另外切了些水晶膾,讓巧婆子炒的菜,郎君若是不喜, 可同我說。”
霍檀見這一桌四個菜,已經很是豐盛了,不由笑道:“我什麼都吃,沒有忌口,也沒什麼喜好,娘子選你愛吃的讓廚娘做便是了。”
崔雲昭點點頭,兩個人就開始沉默吃飯。
吃了一回兒,崔雲昭見霍檀已經放鬆下來,才開口:“說起來,今日出門去白鶴書院時,倒是碰到了郎君在巡防。”
霍檀捏著筷子的手很穩,他咽下口裡的飯,然後說:“正是,今日也不知怎的,突然派我去巡城。”
“我瞧著,郎君帶了一押人,其中就有那個白小川。”
白小川此人確實不太像是霍檀能選出來的精兵,旁人見了,也會問上一句,故而崔雲昭這麼一問,霍檀倒是不怎麼驚訝,也似乎沒有起疑。
“今日剛好輪到他們那一押。”
“娘子對他倒是記憶深刻。”霍檀抬眸看了崔雲昭一眼。
他眼神很深邃,有一種奪人心弦的鋒銳。
崔雲昭沒有被他唬住,甚至抬眸衝他笑了笑:“那位白長行,實在不像是郎君會喜歡的類型。”
“因著好奇,所以我隨口問問。”
隻一句話,就把他的疑惑說清了。
崔雲昭看起來氣定神閒,但全副心神都緊繃著,她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霍檀目光下移,落在她微微有些顫抖的手上。
“娘子,既然隻是隨口問問,你緊張什麼?”
霍檀的聲音很低,燙的崔雲昭受傷一抖,差點沒把筷子扔到桌上。
她並非緊張,她隻是太過關切,以至於失去了平常心。
她太想要知道答案了。
但重回十年前,一切都還隻是萌芽,她想要直接詢問到事情的真相並無可能。
那種未知的滋味太過難熬,甚至會讓人產生恐懼。
所以崔雲昭想儘一切辦法查到真相,她也不放棄任何的可能和機會。
霍檀見崔雲昭一下子失了神,也不由正色起來,收起了臉上玩世不恭的笑。
他放下筷子,認真看向崔雲昭。
“娘子想聽什麼話呢?”
他沒有再問崔雲昭為何如此關注白小川,隻問她想問什麼。
崔雲昭垂下了眼眸,不去同他深邃的眉眼對視。
“那郎君便說說是如何看待白小川的吧。”
霍檀應了一聲,他想了想,才開口:“當時部中缺人,有幾名長行傷病退守,而白小川的部幾乎全軍覆沒,人數正合適,上峰下令之後,我便把剩下的人全部收編。”
“做軍使是不能有偏見的,有許多士兵看起來瘦弱,但刀槍劍戟都使得厲害,”說到這裡,霍檀頓了頓,看先崔雲昭,“白小川確實年少,但武藝不錯,加上為人肯吃苦,是個好兵的苗子。”
霍檀的聲音很平靜,幾乎是平鋪直述,語氣裡沒有任何對白小川的喜惡。
崔雲昭垂下眼眸,她想了想,又問:“那郎君願意留他在身邊嗎?”
這個問題有些奇怪。
若是麵對其他人,霍檀一定不願意開口,但此刻麵對的是自家娘子,無論崔雲昭為何問他這個問題,霍檀都不會拒而不談。
他思索片刻,毫不猶豫說:“如果有得選,我應該是不會的。”
崔雲昭愣了一下。
緊接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浮上心頭,讓她心裡那根緊繃的弦也緩緩放鬆下來。
但一切還遠不到塵埃落定時。
“為何?”她聽到自己輕聲詢問。
霍檀笑了一聲,他端起湯碗,抿了一口熱湯,然後才道:“因為我同他不是一路人。”
這回答讓崔雲昭有些意外。
“不是一路人嗎?”
霍檀點點頭,他看著對麵娘子紅豔豔的唇瓣,眸色微微加深。
“是啊,我同他自不是一路人,我上陣殺敵,雖也是為了家族和前程,但我也更想回護一方百姓,讓手無寸鐵的百姓們能安居樂業。”
“他不一樣的。”
崔雲昭隱約明白了霍檀的意思。
他微微鬆了口氣,問:“那以後會如何?”
她這話問得有些含糊,霍檀卻聽懂了:“不如何。”
崔雲昭又愣住了。
事關性命,崔雲昭對待跟前世有關的人事時都很謹慎:“這是什麼意思?”
霍檀見她依舊追問,不由又眯了眯眼。
“今日娘子的問題可真多,”霍檀道,“就是不知娘子從為夫這裡問這麼多問題,為夫都一一回答,可有什麼好處?”
崔雲昭起先沒有聽懂,抬眸就看到他戲謔的目光,不由霎時紅了臉。
“你這人,不過隨意問一問,怎麼就要……就要……”
那些話,崔雲昭實在說不出口。
霍檀哎呀一聲,滿臉都是惋惜:“既然娘子不想知道答案,那我便不說了。”
“吃飯,繼續吃飯吧。”
崔雲昭:“……”
崔雲昭幾乎要被他氣笑了,心底裡最後那點緊張都不翼而飛,隻剩下滿心執著。
“不行,我要知道。”
霍檀挑了挑眉:“那娘子如何報答我的知無不言呢?”
崔雲昭臉上泛紅,她輕輕咬了一下下唇,實在不知要如何說。
即便是現在的她,臉皮也沒有厚到主動的地步。
橘紅的燭燈下,對麵的嬌嫩美人肌膚凝露,隻看她貝齒微露,留下一個一閃而過的光影。
霍檀忽然覺得廳堂裡很熱。
他不自覺喘了口氣,輕輕攥緊了放在膝蓋上的手。
美人在側,卻看得著摸不著,真真讓人心癢難耐。
崔雲昭被他看得直接低下了頭去。
以前霍檀雖也喜歡在帳子裡肆意妄為,可那都是晚上,這會兒不過才到了酉時,夕陽還未徹底落下,他倒是越發不知羞恥了。
“霍檀!”
崔雲昭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也實在是羞澀難當,最終還是隻能用撒嬌耍賴的法寶。
“霍檀,這裡是堂屋!”
霍檀眼睛一亮:“娘子的意思是,到了帳子裡就什麼都行了?”
崔雲昭:“……”
崔雲昭被他說的羞紅了臉。
燈光之下,美人那般麵紅耳赤的模樣,那小臉白裡透紅,讓人忍不住想要摸一下。
這麼想著,霍檀也就這麼做了。
管它什麼約定,管它什麼承諾,美人當前,一切都不存在。
下一刻,崔雲昭就感到自己被摸了一下臉。
霍檀的手又熱又長,還有著常年握兵器的老繭,摸在臉上的存在感很強,讓人想要忽視都不行。
崔雲昭剛要躲閃,霍檀的手已經飛快抽離。
她氣急敗壞地要去伸手要打他,可剛成伸出手她就後悔了。
對麵的男人直接一把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還輕輕摩挲了一下。
霍檀眉眼含笑,因著在同她調笑,麵容上少了幾分少年將軍的剛毅,反而多了些風流倜儻。
“娘子,摸一下不違約吧?”
霍檀的嗓音低低啞啞的,好似琴弦拂過心尖。
崔雲昭的臉已經紅得不成樣子,她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似著了火,是被霍檀燒起來的燥熱之火。
她主動出擊的時候,覺得一起都在掌控,現在被霍檀反客為主,頓時有一種自己被調戲的錯覺。
崔雲昭狠狠瞪了他一眼:“放手。”
霍檀抿了一下嘴唇,引得崔雲昭不得不看向他的薄唇。
被崔雲昭那麼一看,霍檀一點都不羞澀,大大方方讓她看。
“娘子,彆急啊,”霍檀笑著說,“我這不是怕娘子打我太用力,回頭傷了自己的手,你手上還有傷口呢。”
崔雲昭不說話了。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竟然覺得自己說不過霍檀了。
果然,隻要臉皮夠厚就無所不能。
霍檀見崔雲昭不再發脾氣,人也慢慢冷靜下來,才輕輕又捏了她的手腕一下。
“娘子,你答應我好好吃飯,我就鬆開手。”
崔雲昭哼了一聲,霍檀這才放開手。
然而下一刻,崔雲昭眼睛一轉,還是在他胳膊上錘了一下。
雖然崔雲昭這一次用了十成的力氣,但霍檀還是不痛不癢,隻是哎呦呦叫冤枉。
“我這不是看娘子太緊張,給娘子緩和一下心情?”霍檀作怪逗她,“怎麼樣,娘子這會兒好些了嗎?”
崔雲昭這才反應過來,因為霍檀插科打諢,她自己倒真的沒那麼緊張了。
那顆一直緊緊繃著的心,也慢慢放鬆下來。
“你還沒有給我答案。”
霍檀眯了眯眼睛,他重新拿起筷子,笑著說:“娘子,我麾下的士兵雖然都是我親自選出,但整個博陵大營做主的是呂將軍。”
“這大營並非一人之下,我麾下的士兵,也不能隨意處置,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所以白小川以後會如何,他是否會繼續留在我身邊,我都不知。”
“這個答案,娘子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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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檀說的沒錯。
現在的他不過是軍使,他喜不喜歡手下的士兵,或者想要挑選什麼樣的人才,暫且都不由他說的算。
他手底下的弟兄們也是陸陸續續來到他身邊,偶爾霍檀實在欣賞誰,才會去同上峰開口相求。
霍檀見崔雲昭神情逐漸平靜下來。
他就低聲說:“我的上峰是木森木副指揮,若我有瞧中的長行,會先看是否有其他軍使看中,若沒有,我才會去請示木副指揮。”
霍檀頓了頓:“木副指揮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但我也不能太過任性妄為。”
說到這裡,霍檀又去看崔雲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