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1 / 2)

馬車疾馳, 寒風呼嘯。

到了冬日,博陵城一日比一日冷,家家戶戶都燒起了薰籠, 讓屋子裡暖和起來。

就連出門,梨青也細心地準備了暖籠,讓她放在懷裡驅寒。

崔雲昭感受著懷裡的溫暖, 感受著夏媽媽的溫柔,很快就安穩下來。

她的那顆心, 似乎也跟著平靜了。

車簾放下, 崔雲昭沒有繼續去看窗外的霍檀。

她仿佛長不大的孩子, 正依偎著長輩撒嬌。

夏媽媽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聲音溫柔:“小姐, 若是因為姑爺, 那你就直接同他說。”

“夫妻之間,最要緊的就是不能隱瞞, ”夏媽媽說道,“秘密多了,日子就越來越難, 遇到什麼難事, 你就直接同姑爺說,姑爺瞧著也是光明磊落的男兒,不會隱瞞小姐的。”

夏媽媽以為她看到了同霍檀有關的事, 才有此一言。

崔雲昭低低應了一聲,沒再言語。

馬車裡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若是以前的崔雲昭,大抵會難過許久,但今時不同往日, 崔雲昭早就不是過去的她了。

也不過就一盞茶的工夫,崔雲昭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從夏媽媽懷中起身。

她臉上沒有淚,唇角也帶著笑,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我沒事了。”

夏媽媽鬆了口氣:“小姐沒事就好。”

兩個人說著話,就來到了白鶴書院門前。

白鶴書院開門教學,每日都有人在,所以不用提前知會,隨時可來請學問道。

崔雲昭下了馬車的時候,守門的門房還誤會了:“娘子是過來報女學的?”

崔雲昭搖搖頭,笑道:“我是來請見山長的,勞煩通傳一聲。”

門房問了她姓氏,聽說她姓崔,也沒有好奇張望,讓崔雲昭進裡麵的客室略等,然後就匆匆進去了。

大約一刻之後,門房就來請人。

崔雲昭跟著他一路往裡麵行去,一路上,繞過假山竹林,能看到隱約的山房和教室。

朗朗的讀書聲從教室處傳出,那是孩童稚嫩的嗓音。

門房見崔雲昭很專注,便笑著說:“那是啟蒙班的小弟子,一般都是跟讀。”

崔雲昭見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便誇讚:“還是白鶴書院好。”

很快,門房就領著她去了最裡麵的書齋。

門房敲了敲門,崔雲昭便應聲而入。

裡麵,一位四十幾許的美須長者正在寫字。

等他把手裡那一卷大字寫完,才抬頭看向崔雲昭。

許多年未見,崔雲昭從稚嫩孩童長成風華正茂的少女,模樣同少時已有天翻地覆的差彆。

但她的那雙明亮的眸子一如往昔,倒是讓朱少鶴一下子就想起來她是誰。

“世侄女?”

“幾年未見已經長得這般大了。”

朱少鶴忙放下筆,轉身出了書桌,請崔雲昭到茶桌前說話。

“這幾年書院事情繁多,少有登門,倒是有些生疏了。”

朱少鶴如此一言。

其實並非他事務繁多,隻是不願意同崔序這樣的虛偽小人打交道,故而便不怎麼登崔氏高門。

崔雲昭心裡自是清楚,她笑笑,說:“幾年不見,如今見世叔朗月清風,踔厲風發,侄女心中大安。”

朱少鶴同她父親早年是至交好友,多有來往,崔雲昭也見過他許多回,自然了解這位世叔的秉性。

故而崔雲昭沒有多說客套話,直接說:“世叔,今侄女婆家小叔想要進書院讀書,不知有什麼章程?”

朱少鶴倒是感歎了一句。

“如今你也嫁人了,斯人已去,歲月如梭啊。”

崔雲昭知他懷念父親,便也跟著端起杯中茶,遙遙一敬。

朱少鶴倒也沒有一直傷感,吃了一杯茶後,就重新恢複了平靜。

他問了問霍成樸的情況,聽她說學生有些少言,性膽小,便捋了捋長須道:“那便讓他跟著二班來讀,那邊的學生同他年歲相仿,因早年沒有啟蒙,所以到了七八歲上才來開蒙,他也能跟得上。”

這樣的孩子,大多是凡俗出身。

崔雲昭立即欣喜道:“多謝世叔。”

朱少鶴卻擺了擺手:“你選了我這裡送小叔來讀,可見是對白鶴書院的認可,還是我要感謝你。”

叔侄兩個說了會兒話,朱少鶴才問:“你成婚倉促,崔氏並未給我發請帖,我隻隱約聽你世兄說過幾句,道你嫁給的是博陵城中的軍戶子?姓甚名誰,為人如何?”

說到這裡,朱少鶴的表情顯然有些凝重。

崔雲昭安靜坐在那,聽到他這般問,倒是沒有埋怨,隻說:“正是,夫婿名叫霍檀,如今在呂將軍麾下當差,官拜軍使,頗有些名氣。”

朱少鶴倒是有些意外:“竟是霍軍使?”

崔雲昭也很意外:“世叔竟是認識夫君不成?”

朱少鶴又捋了捋長須,表情漸漸緩和下來。

“若是他,倒也是不錯的人選。”

崔雲昭真是奇了。

她隻知道霍檀在武將中人緣極好,將軍們賞識他,長行們敬仰他,卻沒想到朱少鶴這樣的文人墨客竟也對他讚賞有加。

許是件崔雲昭麵有疑惑,朱少鶴便笑道:“原我確實見過侄女婿,不過那時候他才十五六歲。”

“三年前,我同你世兄回鄉祭祖,路過武平時卻遭了山匪,當時武平山匪攔住了所有的要道,把過往商客和百姓全部擄掠回去,要麼自己拿銀子自贖自身,要麼就留在山上做奴隸。”

“我同你世兄隻是回鄉祭祖,並未帶那麼多銀兩,當時就隻能留在山上做奴隸。”

“那幾日我同你世兄真是心急如焚,生怕你伯母和嫂嫂在家裡擔心,每錯過一日,就焦急一分。”

崔雲昭認真聽著朱少鶴的話,眼睛越來越亮,看起來十分專注。

朱少鶴沉浸在回憶裡,繼續道:“一連五六日,山上都沒有動靜,我跟你世兄越發焦急,暗地裡同其他人一起議論逃出去。”

“可那些山匪手裡都有刀劍,又都是窮凶極惡的匪徒,我們同他們鬥,即便人數更多也沒什麼勝算。”

“就在大家已經沒有章法時,岐陽馬步軍趕去救我們了。”

崔雲昭立即就明白,當時霍檀就在軍中。

朱少鶴看向崔雲昭:“當時率隊的正是呂將軍,但那日戰功卓越的卻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郎。”

“霍檀?”

想來也隻有他。

朱少鶴淡淡笑了:“正是他。”

“你怕是沒見過他上陣殺敵的樣子,那一手長戟使得虎虎生風,他那年年紀不大,我聽呂將軍說他剛參軍沒多久,卻是那麼有勇氣,一點都不害怕。”

“當時土匪們亂成一團,有一個土匪趁機劫持了個孩子,用刀逼迫士兵不要靠近,也是霍檀一騎當先,不顧危險直逼那土匪麵前,一邊徒手擋住對方的長刀,一邊救下了孩子。”

“胳膊上受了傷,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朱雲鶴不愧是教書先生,說起故事來聲情並茂,讓崔雲昭能完全沉浸其中。

“他當時的英武身影,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後來呂將軍知道我身份,便派兵送我回博陵。”

“帶隊的正是霍檀,我那時才知道他姓甚名誰。”

這一段淵源倒是有些感人,崔雲昭聽到這裡,便說:“那夫君同世叔還挺有緣分的。”

朱少鶴便長歎一聲:“說起來,都算是救命之恩了。”

說到這裡,他看向崔雲昭:“你這位夫婿很了不得,那一路上我同他閒聊,意外發現他雖是武將,但讀過許多書,是個聰慧練達的性子,難怪短短幾年,就升遷至軍使。”

崔雲昭道:“世叔謬讚了。”

朱少鶴搖搖頭,說:“我並非因救命之恩就誇讚他,當時一起上山剿匪的還有呂將軍的長子,那少年郎比侄女婿還要大幾歲,卻瞧著很不成樣子,兩個人甚至不用比,就看他們殺了多少敵人,便知道誰更勇武。”

說到這裡,朱少鶴也有些欣慰。

“世侄女,你嫁了個好夫婿。”

這話前世有很多人同崔雲昭說過,尤其是她和離之後,說這話的人就更多了。

人人說她不惜福,說她睜眼瞎,看不到身邊的好良人。

白白錯過霍檀這樣一個開國帝王,白白錯過了母儀天下的機會。

若是隻看表麵,確實是可惜極了的。

可當年的事情,外人所見不多,崔雲昭心裡自也有無數委屈,不能為外人道也。

她回過神來,對朱少鶴笑了笑,道:“有勞世叔掛念,侄女會認真聽講,好好同夫婿過日子。”

朱少鶴見她認真,這才鬆了口氣:“是也,是也。”

事情辦妥,崔雲昭又聽了故事,這便要起身回去。

朱少鶴倒是叫住了她:“世侄女,回頭送學生過來的時候,若是侄女婿得空,讓他也一起過來。”

“當年一彆,許久未見,我還想要感謝感謝他。”

崔雲昭沒想到他是真的欣賞霍檀,於是便道:“好,我一定同夫君說。”

朱少鶴親自送她出書院。

路上,朱少鶴還叮囑:“我知崔氏族學赫赫有名,裡麵教導的都是大儒,但你父母都已故去,家中怕是不會悉心教導,我不便登門,但若你們姐弟有什麼事,都可與我來講。”

“霆郎的課業,也要盯緊,莫要荒廢。”

他一路上絮絮叨叨,卻是用心良苦。

崔雲昭用心聽了,在門口道彆時深深鞠了一躬:“有勞世叔,待得拜師那日再登門拜訪。”

待崔雲昭上了馬車,夏媽媽才長舒口氣。

“許多年不見,朱先生還是這般清風人物。”

崔雲昭笑了笑,點頭說是。

夏媽媽看了看她,有些欲言又止。

崔雲昭好笑地說:“媽媽這是怎麼了?”

“聽朱先生誇讚姑爺,我竟是聽傻了。”

“萬沒想到姑爺也能同世家大儒談笑風生。”

崔雲昭回憶片刻,難得也跟著誇了霍檀一句。

“他啊,當真是文武雙全呢。”

————

大抵朱少鶴為人端方,如皎皎朗月,同他說過一席話,崔雲昭的心慢慢安定了下來。

今日的事情辦得利落,崔雲昭見時辰還早,便去自家的鋪子巡視。

她手裡除了綢緞莊和糧鋪,剛剛看賬簿,還有一家雜貨店,鋪子的位置都很好,顯見當時殷氏對女兒的疼惜。

夏媽媽以前便管著這幾家鋪子,掌櫃和跑堂都認得她,今日難得見了小姐,都有些拘謹。

崔雲昭一一見過,最後選了綢緞莊的掌櫃,對夏媽媽道:“劉掌櫃經驗老到,讓他幫著選上一兩個賬房和掌櫃,好送去伏鹿。”

夏媽媽點頭,道:“我知道了。”

崔雲昭想了想,又說:“伏鹿的那一百畝良田,你要親自去看過,除了米糧,還要多種蔬菜瓜果,說不定以後我們也要去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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