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兆今日不在衙門,去了芙蓉園。
這句話若是換個人來說,薑韶顏是不會信的,畢竟他同他們是一道一路而來的長安,也是剛剛才進的城。
可季崇言使得例外,想到他讓人攔截下的楊家的書信往來,薑韶顏點頭應了下來。
提及曲江邊的芙蓉園,長安城裡隨便揪一個人,十有八九都能說上一二來。
景色宜人,滿池芙蓉盛景便不說了。芙蓉園之所以如此有名還在於其“貴”,不管是前靖還是如今的大周,這滿池的芙蓉盛景都與普通人不相乾,隻與皇室宗室有關。
要能在芙蓉園裡辦宴,沒點權勢還當真是想都不要想。
薑兆承襲的東平伯這個爵位空有爵位並無官職,又因著東平伯往上數好幾代都是些紈絝子弟,早將家業敗的差不多了。以至於輪到東平伯承襲爵位時,竟連個祖上庇蔭的差事都沒有留下。
不過好在薑兆本人能力不錯,參加了科考,最終取得的名次還算不錯,在那一屆同樣參加科考的權貴子弟中排到了前三。
拿到了科考這塊敲門磚,掛了個爵位頭銜的薑兆這才入了仕,雖說沒有祖上的庇蔭,不過因著其本人能力出眾,升的也不慢,如今在工部當職,很受頂頭上峰的認可。
薑韶顏因著女子這個身份,自然不管是前世還是今世都沒有具體接觸過這些朝堂職位。靖、周比起前朝已算是民風開化,可再如何開化也沒開化到女子入金鑾殿為官的程度。
薑韶顏暗忖便是她原來那個時空,能讓女子名正言順出入金鑾殿為官的也屈指可數,喏,武皇女帝時候算是一個,不過那時候在位的帝皇是女子,自然能夠任用女子。在尋常的男子為帝的時候,女子出入金鑾殿這種事還是不要想了。
不過即便沒有具體接觸過這些朝堂職位,工部管錢她還是知曉的。薑兆在工部為官,那所做的事也當多少也同錢財有關。
眼下薑兆人不在衙門,卻去了芙蓉園……薑韶顏蹙了蹙眉,正想開口問季崇言。
那廂一直注意著她臉上神色的季崇言已經先她一步說了出來:“淮山郡王在芙蓉園辦宴這件事原本倒是同工部沒什麼相乾,隻是幾個參加淮山郡王宴會的常客牽扯進了工部近些時日在查的貪汙案,近些時日這案子應當有了些進展,是以今日工部便去了芙蓉園。”
薑韶顏聞言“哦”了一聲,想了想,忍不住問季崇言:“陛下這幾年似乎一直在查貪汙之事?去歲是魏家,今年又是淮山郡王交好的幾個大人。”
季崇言看了她一眼,點頭道:“錢財雖是個俗物,可大多數時候卻出奇的管用。北麵,陛下要延修秦皇修建的長城抵禦匈奴人;海外,有被驅逐的東瀛人自立為寇不斷騷擾我大周近海捕魚的漁民,這些流寇近些年犯下的捕殺漁民之事不知凡幾,一直放任自然不行,陛下要修戰船準備驅逐流寇。”
原本還未想到這一茬的薑韶顏聽到這裡算是明白了:“修長城禦敵、修戰船出海再加上養兵,這些都要錢。”
所以天子也要劫富濟貧?不,不對,不能這麼說,這些貪汙之人的富可不是憑本事來的富,來路不正的富算什麼富?自是要把不屬於自己的錢財還回去了。
見自己隻是略略一點,女孩子便聽明白了,季崇言唇角彎了彎,對原本待要跟上女孩子的小午道:“你留在這裡吧,我同薑四小姐去找伯爺。”
小午聞言沒有做聲,隻是看向女孩子,等女孩子開口。
他的主子是四小姐,還是要聽四小姐的。
薑韶顏點頭道:“是我考慮不周了。這家裡的人想是還沒有明白過來怎麼回事。”
她成為薑韶顏的時候,正被薑兆送上馬車,離開了長安。所以細細算來,她還不曾同薑家大宅的下人接觸過。
光原主記憶裡那些陽奉陰違、看人下菜的事情便有不少。人善被人欺,這整個薑家做事的是薑兆,薑兆隻薑韶顏一個獨女。可偏偏這薑家大宅的下人顯然沒把這個獨女當回事,反而是將薑家二房、三房連同老夫人當成了真正的主子。
香梨他們進府少不得被攔上一攔,旁的不說,單說他們在這裡這麼久了,也沒見門房出來看看,便知曉在這宅子裡的下人心中這個四小姐占據幾何了。
這一點,季崇言顯然也意識到了,所以小午留下來倒是必要的了,免得香梨在自己家裡做什麼事,還會被刁難。
“小午,你留下吧!”薑韶顏開口,又轉頭對香梨道,“把行李搬進我院子裡,許久沒回來,院子裡想是一層灰了,找人打掃一番吧!”
薑兆這個伯府的主人當然是疼惜愛女的,可有些事,便是再疼惜也有考慮不到的時候。薑兆是個男人,日常又不是薑二老爺、薑三老爺那等閒著沒事做的,日常工部衙門的事情薑兆忙得很,根本考慮不到這些細處。
找人日日打掃這種事,就算找了,薑兆也不可能日日去查驗。她印象裡的薑家做粗使活計的下人是決計做得出糊弄這種事的。
這些事儘是些麻煩且瑣碎的事,自是少不得一番周折。
“小午,看著他們,讓他們好好做事!”薑韶顏對小午道,“不聽話的你看著辦便好!”
他看著辦?小午手裡的刀從左手換到了右手,捏了捏拳頭,骨節“咯咯”作響:他就是個隻會動手的武人,讓他看著辦是他想的那個意思麼?
“彆弄死弄殘了便行!”薑韶顏看小午“動手”,又追加了一句,“有什麼事推到我身上便是了!”
比起久不見薑家主子的寶陵彆苑裡的下人,這些被薑老夫人等人精心“調教”過的下人顯然更麻煩。
隻是她並不想在這些事情上浪費太多工夫,自是要讓小午“走走捷徑”的了。
一聽“彆弄死弄殘”小午便明白了,立時揉了揉拳頭,應了一聲“是”。
對薑家大宅之後會上演的雞飛狗跳,季崇言隻是笑了笑,並未在意,聽到這裡,隻對薑韶顏道:“薑四小姐,我們走吧!”
薑韶顏“嗯”了一聲,轉身上了馬車,馬車中行李被搬空,一下子寬敞了不少。季崇言走到正在揉拳頭的小午麵前,朝他笑了笑,道:“借用一下!”
嗯?借用什麼?小午揉拳頭的手頓了一頓,下一刻,隻覺得頭上一空,本能的伸手去捉那隻覆上頭來的手,卻撲了個空。
將小午頭上拿來的鬥笠戴到自己頭上,向下壓了壓,遮住了大半張臉,季崇言這才坐上了馬車,伸手揚起馬鞭一甩。
馬車“得得”向前跑去,瞧著穩穩當當離開的馬車,小午後知後覺的摸了摸自己被鬥笠壓塌的頭發,喃喃:“世子這馬車駕的還不錯嘛!”
京城街道通向四麵八方,想到正在主道上排隊等候同行的安國公等人,薑韶顏對季崇言道:“世子,我知道一條小道可以繞去芙蓉園。”
雖是改換了朝代,街邊不少宅邸、鋪子都重新做了修繕,同二十年前的長安城已有了不少差彆。
繁華依舊,卻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