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匣子(1 / 2)

獨占金枝 漫漫步歸 8234 字 9個月前

“前大靖皇室中人醉心於道術、相術這等玄之又玄之物。”季崇言說道,“九龍嶺上之事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此去江南道的收獲遠比想象的要豐厚的多。

安國公沒有反駁,他是前朝老臣,自然清楚大靖皇室對此事上的執著。

又或者可說曆代帝王無論功績,對此都是信的,無一例外。

“祖父,那位紅顏薄命的江小姐你可還記得?”季崇言問道。

安國公看了他一眼:“怎麼可能不記得?”

美麗的東西總是會讓人多看一眼的,又遑論人?

“能被那些大靖忠臣冠以‘狐狸精’名號的自不會是一般美人,”安國公說到這裡,語氣間不無感慨,“不是什麼人都能被罵‘狐狸精’的。”

可就他所見的江小姐做過什麼玩弄他人感情之事麼?沒有。反倒是不少相貌平平,有端莊之名的女子,左手一個表哥表弟,右手一個青梅竹馬,前頭還有個定下婚約的未婚夫婿。

“似你爹那種人給她寫了不少詩詞寄托真心,也沒見她回應過。她與那些兒郎走的並不近,除了……”

“除了小舅?”季崇言接話道。

他們祖孫之間縱使無話不談,對這個早逝的小舅也極少提及。

很多時候,刻意的少提及、不提及,其實已從側麵應證了某些答案。

季崇言麵色未變,目光透過飄動的車簾看向馬車外:“長安城中聰明人從來不在少數,有些事大家心裡都清楚。”隻是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閉口不言。

安國公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後才苦笑道:“故人已去,如今盛世和平,你莫多想了。”

他年輕時也曾據理力爭,不顧一切的想要萬事都求一個公平與真相。

可如今,到了這年歲,顧慮便遠比年少時要多得多了,曾經年少孤身一人時他敢破釜沉舟,如今卻是不敢了。

或許,人上了年歲,除了長了閱曆和滄桑之外,同時也少了些東西吧!

“我知道祖父的顧慮,也知道祖父在為我考慮。”季崇言靠在馬車壁上,看著車外來來往往的行人,開口道,“可……我躲不過去,從出生開始就躲不過。”

最後一句聲音澀然而喑啞。

“祖父可知暴君為什麼一定要江小姐入宮?”季崇言不等安國公開口,便再次出聲了。

安國公對上長孫望來的目光,不自在的動了動,卻還是抬頭對上長孫的眼神,開口道:“因為美而無族人、父母相護。”

護不住的美貌隻會招來禍端。

暴君又是個好色之人,當年江小姐之事似乎一切都顯得順理成章。

“那大可毀了這張臉就是了,”季崇言淡淡道,“便是江小姐自己下不了手,江氏族人也可以代勞。磕了碰了,讓美玉染瑕,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

安國公聽的頓了一頓,卻立時搖頭道:“江氏族人並非君子,皆是虛偽的小人,將江小姐送給暴君,得到的賞賜與回報極豐,權勢錢財皆可到手,這於江氏族人而言很是劃算。”

雖是當年的過來人,可他離這些事極遠,也沒有刻意去打聽。彼時少了年少時一腔熱忱的安國公更要考慮族人,考慮後輩,考慮如何保全整個安國公府。

說他惜命也好,說他不得已而顧慮也罷,總之,對這等危險的事,既嗅到了危險的味道,又不想從中得利,大多數人的本能反應便是遠離。

“不,祖父錯了。”季崇言開口說道,“於江氏族人而言,將江小姐送給暴君才是最不劃算的選擇。”

江氏族人既是小人,那就無所謂大義,而小人會做的事,其實不難猜。他們隻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結果。

“暴君性子喜怒無常。”季崇言說道,事實上,撞破了九龍嶺上的秘密之後,他覺得暴君確實腦子有些瘋病,並非謾罵,而是真的腦子有些瘋病。

“江小姐便是再美,落到暴君手裡能活多久也不好猜。”季崇言道,“觀暴君之前對喜好一時的美人的態度,喜歡時可以千金一擲,便是不通筆墨的菜農也可以一朝成為三品大員。”

這倒是事實!作為前朝老臣,安國公知曉這件事。暴君曾經在出宮歸來途中路過一片菜地,彼時一個農女正在菜地中務農,其容貌清秀,暴君隻一眼便相中了農女,將農女搶回宮中封了貴妃。那一家菜農莫名其妙的也被帶回了城,而後封了三品大員,跟著一眾大臣一道上朝。

彼時暴君極為寵幸那農女,道她美的不可方物。城中眾人也被逼的讚那農女美貌驚人。

直到一個月後的一天清晨,暴君從睡夢中醒來,看了眼一旁還未睡醒的農女,突然覺得她長相平平,實在難登大雅之堂。而後……那農女還在睡夢中就被暴君一刀砍了。

砍了農女還不算,那無緣無故被封了三品大員的菜農一家也莫名其妙的被押去天牢砍了腦袋。

整件事的全程皆是莫名其妙,沒有人知道暴君在想什麼。

這樣一個暴君,哪怕是個天仙怕也難以保證自己落到暴君的手上能活多久,什麼時候暴君醒來覺得她不美了,又或者進門的時候邁了左腳,暴君卻覺得該邁右腳都可能掉了腦袋。

以暴君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人倒黴,全家砍頭的性子,將江小姐獻給暴君無疑是一件危險又得不償失的事情。

更何況彼時起義四起,大靖還能存續多久都是未知之數。

“我若是江氏族人,比起暴君來,將江小姐嫁給穩妥的權勢之族,於長遠而言,對江氏更有益處。”季崇言說道,“彼時有江公獨女的名頭在,天下第一等的門楣也是任她挑選的。”

整件事,不管怎麼看,於江氏族人而言都是下下策,可他們卻做了,這是為什麼?

安國公看向長孫,重重歎了口氣:他不如長孫!雖是當年的過來人,可未免牽連,他的避讓卻讓他這個過來人還要從長孫口中聽來當年的緣由。

“如你所言,將江小姐送給暴君確實是下下策,可江氏族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安國公問道。

“因為於暴君而言,他定要娶到江小姐,江小姐這個人……即便沒有過人的美貌,他也一定要。這是為什麼?”季崇言似是自問,“我一開始想到的是江小姐背後的權勢,可江小姐是孤女,江氏族人全靠江公而起,沒有江公,江氏族人什麼都不是。這樣的江小姐,除了清名之外,又有什麼權勢可言?”

安國公默然:“那是為什麼?”清名的用處在於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

長孫的分析他挑不出一點錯處來。所以,這是為什麼?江小姐這個人的背後還有什麼?

“天子一定要的,祖父以為是什麼?”到底還在馬車裡,季崇言沒有多說。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