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季崇言朝自己望來的專注而認真的目光,薑韶顏緩緩道來。
在這個莫名的時空,她以兩種身份活過。第一世,做江小姐時,她自始至終都覺得自己是個同這世間格格不入的外人,想著有朝一日能回去。所以,她對一切皆是以局外人的眼光來看待的,就是自己的事,她也鮮少真正代入進去。
這般消極的、漠不關心甚至懶得追究的態度令她沒有及時解決大麗、小麗這對犯下無數惡事的“姐妹花”,也叫她明明察覺出身邊有無數異常,卻從不曾深入探究過。
她逃避著江家小姐的身份,她自始至終想的都是離開。
最終,不得不以如此慘烈的方式跳下了城牆,選擇了離開……
話未說完,人便猛地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往日慵懶清冽的聲音似乎有些沙啞。
“當日,你跳下來,疼不疼?”低低的問聲自頭頂傳來。
薑韶顏抬頭看向他,默了默,道:“我以為,你會先問我喜歡不喜歡趙小郎君這等話?”
季崇言喜歡她,這一點毋庸置疑。薑韶顏由己度人,自覺喜歡這等事是自私的,兩個人之間容不得第三人的存在。更何況,當年江小姐同趙小郎君的傳言甚囂塵土,偏他同季崇言還長的如此肖似。哪怕再喜歡,因著這等前塵舊怨,怕是都會忍不住要問一問的。
“這個我當然也想問。”季崇言低頭看著她,坦然道,“這種事上,誰會大方?可比起這個來,我想先問那個問題。”
跳下來,疼不疼?
此時,再想起當日自江南道回長安城時,她帶著他從京城四通八達的小巷中穿梭來去,最後繞到了永定門附近。
女孩子神情恍惚,踏上永定門的牆頭,那一刻,一定很是難受吧!
季崇言驀地有些心疼:這二十年對他,對所有人而言是真真切切的過了二十年,可於她而言卻是閉眼睜眼的瞬間。
跳下來的無助與疼痛於她而言怕是仿若就在昨日。
這二十年間,他聽過不少茶館說書人說起當年的事。畢竟,“蠱惑江山的妖女”於世人眼中看來不過是一樁絕佳的打發閒暇的談資罷了。
他以往聽這些故事隻覺得那江小姐是個可憐人,可這一刻,知曉她就是那個被逼至絕望的江小姐時,一股沒來由的鈍痛自心頭散開。
“你當時……是不是很怕?”他低低的問道。
薑韶顏沉默了一刻,道:“其實也沒有那麼怕,因為身後有更可怕的存在。”女孩子垂眸,低聲道,“我沒有彆的路可走了。那一刻,似乎也沒那麼可怕了!況且,做這件事並非臨時起意,而是想了很久。江氏族人將我關在族中時,我認真努力的告訴自己跳下去的那一刻我就能回去了,莫要害怕!”
“這些話,自己對自己說的多了,便也信了。”女孩子低著的頭再次抬了起來,抿唇朝他笑了笑,眼底多了一絲悵然,“我相信我能回去了,便也沒那麼害怕了!”
攬在腰間的手突然鬆了開來,季崇言起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突然抬腳一步,跨到緊鄰的涼亭台階之上。
薑韶顏怔了一怔,下意識的跟著站了起來,看著近在咫尺的季崇言。
一階台階的高度,說高也不高。
隻是這樣的輕微的高度,卻讓她莫名的覺得有些熟悉。
還不曾反應過來時,季崇言朝她伸出了手:“江小姐,城牆太高,莫跳!回頭,我拉你上來!”
薑韶顏看著儘在咫尺的手,刹那間,仿佛時光同空間流轉,她一身紅裙嫁衣,站在牆頭,絕望的看向身後,暴君瘋癲發狠的臉這一刻驀地被人抽離了出去。有人站在離她一步之遠的地方,朝即將跳下城牆的她伸出了手。
她情不自禁的伸手回應他。
他的手跟他的人一般好看的無可挑剔,手指骨結完美如畫,掌心溫暖卻帶著薄繭,一股彆樣的力道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將她一把拉到了身邊,遠離了即將墜落的城牆高頭。
投入的懷抱溫暖如斯,將她整個人環在懷中,讓人眷戀。
“彆怕!”頭頂傳來的聲音溫暖而安心,“我來了,拉住你了!”
這一刻,積蓄了二十年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儘數湧了出來。
那時,再怎麼告訴自己不怕,其實還是怕的。
眼前懷抱的溫暖驅散了她周身全部的寒意,直到不再寒冷時,她鬆了開來,待要回頭重新坐下。
身後那道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江小姐!”
他站在台階上,日光描摹著他的麵色輪廓,有股說不出的暖意。
他再一次朝她伸出了手。
“城牆太高,莫跳!回頭!我拉你上來!”
待要重新坐下的動作一頓,她再次情不自禁的轉身,將手放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溫暖的掌心一把將她拉入懷中。
良久,再次分開,待到她將要回頭坐下時,身後的聲音再次傳來。
“江小姐!”
他又一次朝她伸出了手,不管多少次,他都會向她伸出手來。
“城牆太高,莫跳!回頭!我拉你上來!”
眼淚漸漸收住,心頭一股彆樣的酥麻湧遍全身。
她來不及擦去臉上的眼淚,看著眼前的季崇言,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好!”她笑著向他伸出了手。
前世跳下城牆時的絕望,那些埋在心底深處的陰霾,在這一刻終於消失殆儘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