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媽媽隻覺得耳畔恍若驚雷炸開,整個人都懵了。
不過此時實在不是春媽媽發懵的時候,香梨上前抓住春媽媽的肩膀猛地搖晃了起來。
“春媽媽、春媽媽?”
“快醒醒!小姐同你說話呢!”
……
這樣的大力搖晃終於晃回了半分春媽媽的神誌,她怔忪著抬眼看向麵前的薑韶顏,白著臉乾笑了一聲,道:“你說什麼?薑四小姐,我方才沒有聽清楚……”
“我說渭水河畔鎖鏈相連的花船被一道旱雷擊中,整個渭水河畔彙成了一片火海!”薑韶顏看著春媽媽,神色凝肅的說道。
“那……那月瑤呢?”春媽媽乾巴巴的問了一句,“她逃出來了沒有?”
一股莫名微妙的酸澀感湧上了心頭,她年幼便入風月場,一顆心早練得剛硬如鐵了。同月瑤的交情更是僅止於討要個承諾、打聽個事情罷了。
可此時聽到這消息,那股酸澀感仿佛壓都壓不住一般的湧了出來。
是這些時日跟隨在薑四小姐身邊,許久沒有做“壞事”了,所以心也軟了嗎?
春媽媽巴巴的望著薑韶顏,不錯過她出口的每一個字。
薑韶顏看著她,搖了搖頭,道:“不知。”
兩個字打的人如墜冰窖。
“渭水河畔火光衝天,官兵正在救火,等閒人不得靠近,我不清楚裡頭的狀況。”女孩子說道。
一席話聽的春媽媽的心不由再次往下沉了一沉,待到回過神來,下意識的尖叫了起來:“就是那些官兵做的!”
情急之下,春媽媽的聲音尖銳的有些刺耳。就在春媽媽身邊的香梨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一旁退了退,揉了揉耳朵。
對她的激動,女孩子卻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靜下來,而後才開口,道:“春媽媽,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白日裡,你去見月瑤時,她同你說了什麼?”
回過神來的春媽媽一下子抓住了女孩子的手,大聲道:“他們看到了!他們看到那塊瑞獸腦袋了!”
瑞獸腦袋?薑韶顏蹙了蹙眉,想起前年護城河裡瑞獸腦袋搬家的事,眼裡閃過一絲深思之色,隻是口中卻繼續追問:“這次的腦袋上寫了什麼?”
春媽媽喃喃:“君王無道、天理不容!”她抓緊了女孩子的手,口中再次重複了一遍,而後大聲道:“那些花船裡的人都看到這句話了!京兆府的人這才會出動官兵將花船圍起來,而後……而後就燒殺了這些所有見過瑞獸腦袋的人!”
最後一句話,春媽媽說的咬牙切齒,口中滿是恨意!
“一定是這樣!”春媽媽看著女孩子,叫道,“這些官兵瘋了!一定是他們殺的人!”
香梨見春媽媽緊扣著女孩子的手不放,眼看就要抓傷自家小姐了,連忙上前將兩人拉扯開來:“你莫亂說!先放了我家小姐!”
“我沒有亂說!”
回以她的是春媽媽的尖銳的叫聲。
這些時日被長久繃緊的弦在這一刻仿佛撐至了極限,隨著渭水河畔花船起火之事一下子斷裂了開來。
“一定是!”春媽媽尖叫道,“這群官兵早瘋了!不止官兵瘋了,還有陛下,陛下也瘋了!”
這話……饒是心大如香梨聽的心中都忍不住咯噔一聲,下意識的看了眼外頭。
好在這宅子是方知慧買下來的,院子裡除了她們之外沒有旁人。
春媽媽叫的歇斯底裡:“天天抓!日日抓!便是私下裡說句話都要唯恐被人聽了去,被抓起來!陛下分明做了這樣的惡事,卻唯恐旁人聽到!為此不惜藥堵住所有人的嘴!”
“這可不是君王無道?”春媽媽歇斯底裡的樣子有些瘋癲,她尖叫道,“大家隻是不敢說而已,眼下天降神石預警了還不準備人說……嗯哼……”
看著兩眼一翻,直接昏厥在地的春媽媽,香梨這才鬆了口氣,將手裡的瓷枕扔到了一邊,小心翼翼的看著麵前的薑韶顏,問道:“小姐,奴婢……奴婢沒做錯吧!”
給了她一個手勢的薑韶顏搖了搖頭,道:“做得很好!”說罷蹲下來查看了一番春媽媽的境況。
確定她隻是昏過去之後,薑韶顏對香梨道:“把她搬上床!一會兒我寫副安神的藥,待到天亮之後,去史掌櫃那裡抓幾貼給春媽媽灌下去!”
香梨點頭,表示記下來了。
同薑韶顏一道將春媽媽搬上床之後,看著昏厥過去的春媽媽,香梨忍不住悻悻道:“奴婢眼瞧著這些人一個比一個聰明和厲害,卻不成想這等時候,最先發瘋的也是她們……”
薑韶顏伸手揉了揉香梨的頭發,不置可否。
比起春媽媽等人,香梨心思簡單,有什麼不高興的也當場便發泄出來了,是以不覺如何。
可對大多數人而言,長安城中這些時日不斷的抓人與威嚇,心驚膽顫的,早將不少人心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繃到了極限,此時,稍微的一點刺激便極有可能崩斷那根弦。
春媽媽隻是無數成日裡擔心受怕的京城百姓中的一個罷了。
明日,渭水河畔的事一出,如春媽媽這等人當不在少數。
百姓情緒的崩塌與崩潰隻在一瞬之間。
……
……
果不其然,渭水河畔這場大火如同一個引子一般徹底點燃了京城百姓的情緒。
一桶酸澀的餿水從半路憑空殺出來潑向了正要去抓人的鐘會等人。
來不及躲避的鐘會等人被潑了一身。
聞著身上餿水傳來的味道,鐘會麵無表情的看著潑餿水的百姓。
他頭發散亂,目光呆滯,瘋瘋癲癲的喊了出來:“君王無道、天理不容!”
鐘會眼皮抬都不抬一下:“押走!”
身邊的官兵熟練的上前抓人。
這等事,近幾日接連發生不斷,如此被抓的百姓已有二三十個了。
不過,與其說他們潑的是鐘會,倒不如說發泄的是對陛下的不滿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