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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政坊,尚書府。
書房內,工部右侍郎曹永、國子監祭酒李儒,並一錦衣老者,三人與宋岩依次而坐,均麵色凝重,隱有苦澀。
那錦衣老者年紀看起來與宋岩相仿,甚至更年邁些。
麵上生出不少老年斑,此刻麵色沉重,歎息一聲道:“叔平啊,你這個弟子……唉!”
說著,苦笑著搖搖頭。
叔平為宋岩表字,當世多稱其鬆禪公。
有資格能念其表字者,加起來也超不過十指之數。
此老者為其一。
他便是大乾百官之首,內閣首輔,保和殿大學士,葛致誠。
隻是,他卻沒想到,轟轟烈烈風光了一生的官運,卻在今日戛然而止。
此間書房中的四人,所上書請致仕的奏折,今日悉數批複。
準!
同時批複的,還有理藩院左侍郎張群,流放三千裡的判決。
雖然到了他們這個地步,不會像外麵愚民那般無知,以為是葉清替賈琮張目。
實情大家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可終歸到底,此事還是牽扯到了賈琮。
若無他,張群也不會鼓動他在宮裡當皇妃的妹妹生事,也就不至於有今日之變。
雖然已經七十六歲高齡,可葛致誠真真沒做夠內閣首輔的位置。
即使如今愈發隻擔個空名,但縱然是空名,那也是權傾天下的內閣首輔。
所以滿心的不甘……
宋岩淡淡道:“元輔當知,此事和清臣並不相乾。張子維心懷奸邪,挑唆皇妃在太後前搬弄謠言以壞清臣清譽。
隻是他沒想到,葉家那丫頭如此心靈通透,竟先一步將他詭計戳破,讓其自食其果罷。
孰對孰錯,當有公論。”
葛致誠聞言,老眼中怒色一閃而逝,卻也隻能悲哀的搖了搖頭,聲音老邁悲涼道:“罷,是非曲直,此時再說又有何益?左右已經成了定局,老夫正好回鄉,頤養天年。叔平,你也好自為之吧。
舊黨熬至今日,終於一朝葬儘。
老夫已經儘力,這大乾的江山社稷到底會走向何處……
聽天由命吧。”
說罷,葛致誠告辭而去。
待送離這位大乾前任元輔,眾人重新落座後,曹永冷笑一聲,道:“這麼一大把子年紀了,還真想老死在任上不成?再者,如今宮裡連議事都不留他,他在那個位置上不退,還有臉?”
李儒也搖頭道:“陛下意屬變法,新法大行勢不可擋。我等老臣再戀棧不去,隻能自取其辱。這樣退下來也好,何必怪罪於小輩頭上?元輔實是……唉。”
曹永一針見血道:“你以為他真是為了舊黨才戀棧不去的?說的好聽,什麼大乾的江山社稷,還不是為了保全他在老家的那份龐大家業!葛家後繼無人,連個進士都沒再出,卻盤踞贛南,大肆收獻田地。他那些親族鄉黨在江西胡作非為,壞事做儘,弄的當地百姓怨聲載道,苦不堪言……
他在位時還好,就是寧則臣也要給這個元輔幾分體麵。
這一退位……你瞧著吧,不等他回鄉,那邊就已經開始清查了。
所以他才急了,也怕了,巴巴的上門討說法,還想賴到清臣頭上。
簡直可笑!”
宋岩嗬嗬一笑,道:“所以,你們何必動氣?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隻是沒想到,這次連你們也都退了。”
朝裡老臣上乞骸骨的折子本是家常便飯,就是為了不讓人說其戀棧不去。
但是一般而言,這種乞骸骨的折子通常都會被留中不發。
不過官場潛規則罷了。
可誰也沒想到,這次宮裡竟然將這些折子全扒了出來,通通批複了。
如此一來,滿朝皆新黨,舊黨悉數被掃除出京,誰也沒臉繼續留下了。
這件事到底和賈琮牽扯上了乾係,所以宋岩還是有些慚愧。
曹永和李儒都隻六十出頭,按正常來說,至少還有十年政治生命。
曹永和李儒兩人自不會和葛致誠一樣,將此事賴到賈琮頭上,實沒有半分道理。
曹永笑道:“鬆禪公,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新法主旨雖好,但太過激進,實不合吾等‘治大國如烹小鮮’之道。與其空領著一份俸祿,整日坐於公堂裡屍位素餐,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李儒也大笑道:“田園將蕪胡不歸!”
宋岩聞言一笑,知道兩位老友的確不是戀權之人,身後也沒什麼要用強權才能庇護的家族,因此寬心了些。
笑罷,曹永斂了斂神色,對宋岩道:“鬆禪公,雖然我等皆知,此事和清臣無關。可是如今外麵物議洶洶,都道是葉家那位為了維護清臣,一狀告倒了一個二品侍郎。這不是好事啊……”
李儒搖頭道:“這等非議其實還在其次,雖然有不利的一麵,但哪怕是投鼠忌器,新黨中人暫時也不會對清臣如何,以防萬一。否則,這次就不是拿咱們這些老骨頭開刀了。
現在的問題是……
鬆禪公,葉家那位,對清臣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清臣自身,又是什麼心思?”
宋岩聞言,眉頭微微皺起。
都是在陰謀詭計心機場上鬥爭了一輩子的老官兒,看問題自然能剝開雲霧見真諦。
雖不能十分的確認,但若說葉家那位對賈琮完全沒有心思,他們也是不信的……
不然,昨日也鬨不出這樣大的動靜。
隻是李儒所言之意,怕還不止這個。
他許是擔心賈琮會錯誤的迷失在這樣的威風感覺中,失去了自我。
畢竟在許多人看來,入贅葉家,成為太後一族,怎樣也強過在賈家那處爛攤子裡打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