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普勒這麼說,百穀泉一也沒有什麼好回她的。
實際上開普勒也完全不需要他的回複。
她一下子就拉起他的手,自顧自的往前麵走。
把身後已經開始循環了的村落丟在那裡。
她帶著他往黑泥蠕動的方向走,好像一點也不在意那地方給人的不祥感。
山間的道路本來是難行的,有著雜草和各種枝葉.
但是開普勒走過的地方總是一片平坦.
好像她就是光明,能夠照亮前路一樣.
百穀泉一和她一起來到了山中深處。
“也就是禦影的所在地了。”
開普勒神采奕奕的說著。
原先包裹著整座山的惡意,也隨著開普勒的前進而往後縮去。
現在她站在這裡,黑泥已經濃縮到不能夠再濃縮,就這麼緊緊包裹著神殿。
好像這是最後一點不能夠被侵入的地方。
但是開普勒目空一切,哪裡在意這麼多。
她拉著百穀泉一開開心心的往裡麵走。
黑色的惡意本來也是危險的東西。
起碼百穀泉一確定自己不要說是碰觸到那些,哪怕是站在村落那裡也會被黑泥抓住殺掉,就像他那些被詛咒而死的親戚們一樣。
但是現在,開普勒往裡麵進一步,黑泥就往裡麵退一點。
像是…嗯,聽說過聖經裡麵摩西分紅海的故事嗎?
現在就是開普勒主動的往黑色海洋裡麵走。
而它們也自的為她分開。
把自己壓縮再壓縮,卻不敢朝她露出獠牙。
開普勒一直進到神社的最裡麵。
這裡原本要經過重重關卡,有人看守,也有純電子的鎖,但是現在電子鎖在開普勒麵前無條件的打開。
“而那些看守的人也早就死了。”她說。
“刀子的怨恨,還有這邊的禦影的怨恨。”
以及循環這麼久了,沒有人送水和食物過來,就算是停留在這裡的巫女們,也像是沒有人喂食的小鳥一樣,全部死去。
黑色的惡意像是退潮一樣退去,露出下麵已經乾枯不成人形的骸骨。
百穀泉一看著,隨著前進才緩慢的收回視線。
他沒有刻意躲避。
這都是他的罪過。
她們一直進到神社的最裡麵。
在那裡發現了一個白色的少女。
少女也安靜的看著她們。
“那是…”
年紀最多不會超過13歲,全身赤/裸。
黑色的惡意從她身旁柔柔退過,卻連她的皮膚都沒有弄臟半點。
她站在那裡,也不覺得羞恥。
褪色的長發貼合著身體。一些地方被遮擋住了,但是更多的地方裸/露出來。
百穀泉一盯著她身上最顯眼的地方。
她的手臂。
少女的右臂隻有半截。
從少女右邊的肩膀一路望過去,首先是纖細的手臂線條,從關節上麵一點的地方開始空無一物。
手臂的切麵原本應該是一個醜陋的傷口。
但是現在卻給人一種裝飾品的印象。
斷口處巧妙的和玉石熔煉在了一起。
甚至用了金色的花紋去雕刻。
百穀泉一看著它。
少女每一次呼吸的時候,她的胸口都微微起伏。
但半截右臂就這麼貼著她的肋骨,玉石材質毫無反應,像個裝飾品。
他用手捂住嘴。
把臉轉到旁邊嘔吐了出來。
“那孩子就是現任的禦影。”
開普勒這麼為他介紹著。
“也是五百自刀子一直都想要拯救的人。”
這件事看一眼就知道了。
無條件傷害所有人的惡意,隻在少女的腳邊柔柔流淌著。
甚至開普勒看她一眼,惡意就好像是被踩到的貓一樣,護衛在少女的周邊。
仿佛要隔絕開普勒的視線。
開普勒說“雖然之前是一個沒有任何能力的小女孩,不過現在可是今非昔比啊。”
“這麼多次的輪回,在她的腳邊屍骨累累——這種怨恨絕對不是毫無益處的。”
“不過比起我來說還是差了一點。”
開普勒的話,其實百穀泉一全部都沒有聽進去。
他彎著腰嘔吐,酸水經過他的喉嚨帶來燒灼的痛楚。每一次呼吸都感覺胸口被壓迫,眼前視野模糊。
“…你在聽我說話嗎?”開普勒問。
百穀泉一沒有回應。
少女轉過頭來看他。
“……”
下一秒鐘,他感覺到肚子被踹了一腳。
放射性的痛楚擴散開來,一陣天旋地轉。
他被開普勒踢得跪倒在地。
開普勒甚至踩上他的後背,把他的上半身完全壓在地板上。
百穀泉一直接麵對著自己吐出來的臟東西,他的發絲被弄臟了,卻死人一樣不吭一聲。
“給我冷靜一點。”
從上方傳來開普勒滿不在乎的,像是鈴鐺一樣清脆的聲音。
“明明就是你們搞出來的東西嘛…”
她的鞋尖順著他的後背往上滑,最後踩在了他的頭上。
像是按滅地上的煙頭一樣,開普勒在那上麵碾了好幾下。
百穀泉一的鼻子蹭著地板,一開始覺得疼,後來連疼都感覺不到了。
隻覺得有熱熱的東西順著鼻腔流出來。
他流鼻血了。
他感覺到有視線從上方落在他的身上,是和開普勒不同的視線,冰冰涼的。
他知道那是禦影在看。
那孩子宛如牲畜一樣漠不關心,但現在似乎也被激起了好奇之心。
“現在不是你自我厭惡的時候。”
開普勒又笑了。
“現在應該進行選擇。”
百穀泉一被禦影看著,有點羞恥
。
他想要站起來,但是完全不被允許。
開普勒用力踩他,他就感覺到耳邊嗡嗡嗡的,大腦一陣劇痛。
他毫不懷疑那一下自己腦震蕩都出來了。
但是她的聲音依舊這麼清晰,被自己理解。
“現在你準備怎麼辦?這些惡意迫切需要一個結果——要不然就是讓那女孩當活祭品。”
“她本身就有著禦影的屬性,是這個村子裡麵所有人**的流向處,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子的。”
“如果把她當成祭品一直放在這個神社裡麵,定期舉行祭典的話,那些惡意就能夠被封印。”
“要不然就是把她當成母體,讓惡意經由她的身體降生。”
“我也可以為你準備魔法陣,讓怪物一降生出來就能夠控製——那百穀家之後就走召喚流好啦。”
“那些惡意隻要有著人類的負麵情感就能夠無限壯大,想要控製它們,定期的拋過去幾個處女或者嬰兒就可以解決。”
你們家以前都搞死過這麼多人,現在也不差這麼點了。
“搞不好真的能夠把這個國家納入手心。”
開普勒說。
不管是哪一個選擇。
現在站在百穀泉一麵前的禦影,五百自刀子這麼拚命想要保護的女孩子,都會像是垃圾一樣被用到壞的。
“…我選第三個。”百穀泉一說。
他的臉被壓在地上,上半身完全跪倒。
他從來沒有露出過這麼滑稽的樣子,也從沒這麼清醒過。
“…哪裡來的第三個選擇啊?”
開普勒一開始有點茫然。
不過之後又“嗯,完全可以!畢竟您是雇主,您說什麼就是什麼嘛。”的笑了。
開普勒好像很高興。
“第三個選擇就是什麼都不做。”她說。
“什麼都不做?”
“之前那個…之前你叔叔雇傭我過來,是為了讓百穀家或者讓全日本更加的興盛。”
“不過既然他已經選定了你做我的契約者,那麼要選什麼就是你來決定了。”
“人家是占星術師哦——是占星術師,既不是勇者也不是魔王。”
“隻是普普通通的預言家而已。”
“在神話時代,卡桑德拉知道了國家會毀滅的事情,她進行了預言,也進行了勸誡。”
“但是選擇的那些人不還是沒有聽她的嘛。”
“所以之後國家毀滅了。”
“這種事情也怪不到卡桑德拉的身上。”
開普勒這麼說,嘻嘻的笑著。
占星術師就像是天氣預報台。
不過我預報了大暴雨(災難),決不決定要打傘(躲避)就是大家的事情了。
不過百穀泉一總覺得如果是她的話,應該是積極的操控情報讓國家毀滅的類型。
“我可以為你預示出星星(未來)在哪裡,也可以保護你的安全。”
“但是做出選擇是你自己的決定。”
“如果你想的話我當然也可以收回所有庇護…不過這樣子真的好嗎?”
開普勒的聲音前所未有的甜美。
“你根本就不認識麵前這個孩子吧?她是有一點慘啦,被你家裡的人把整個人生都給毀掉了。”
“不過這跟你沒有什麼關係啊。”
“隻要成為了百穀家的家主,接下來你要整頓家風就整頓家風,甚至得到力量之後,改變整個國家乃至整個世界都不是不可能的。”
我會跟在你身邊的嘛。
“你是不是把這一路過來的震撼,愧疚感,還有憐憫,錯誤的加在這孩子身上了?”
“她根本就不需要你去拯救。每個人都應該隻考慮自己的事情。”
“比起拯救某個單獨的人,現在是不是考慮拯救全日本比較好呢?”
“畢竟你看。”
開普勒把他從地上拽起來,讓他和少女麵對麵。
之前百穀泉一感覺到少女的視線投注在自己身上,覺得她有一點好奇。
但是現在真正看到她,卻發現她的雙眼隻是像玻璃珠一樣,反射著外界的光輝而已。
禦影的臉上沒有表情,倒是惡意自發的護衛在了禦影身邊,卻被開普勒一下就揮散掉。
開普勒揪著百穀泉一的頭發,他和禦影的臉幾乎要貼到一起了。
他能夠感覺到她的呼吸聲。
但是沒能察覺到這孩子的任何情感。
現在她已經沒有辦法做出任何的回應了。
“雖然說還活著,但跟壞掉也沒什麼差彆。”開普勒說。
“畢竟隻是這麼小規模的,想要做到死者複生還是太過於那個了。”
僅僅隻是為了一個壞掉的玩具而已,沒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的啦。
比起眼前的人,是不是考慮一下拯救更多的人比較好呢?
開普勒溫柔的在他耳邊低語。
百穀泉一對著麵前的這雙眼睛。
黑色的虹膜裡麵倒映著他的臉。
傷痕累累的。麻木不仁的臉。
他說,“我選第三個。”
比起讓這女孩成為祭品。
比起讓她充當母體,生下能夠操控的怪物。
“乾脆就讓詛咒橫行在這個世界上麵,讓所有人一起完蛋算了。”
百穀泉一自暴自棄的說。
“……唉”
開普勒在他的耳畔,很失望——很失望的歎了一口氣。
她說百穀家的下任家主就隻有這點氣量嗎?
但是隨著這一句話。
已經退縮到不能夠再退縮的惡意,卻瞬間暴動了起來。
終於得到了許可,終於不再被壓製。
仿佛饑腸轆轆,麵前的柵欄終於被打開的凶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