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
曾經的少年時期, 本應該是周思危最灰暗的一段經曆。
修真世家出身,因為天資出眾,一出世就被父母親友捧在手心上, 細心嗬護著成長。往日裡最煩惱的,不過隻是一句法訣領會不通。
這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擁有的, 周思危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失去這一切。
大廈傾塌於刹那,沒有一絲預兆。等到周思危反應過來的時候, 他已經由世家公子變為了落魄野犬。
如果不是江容易。
如果不是江容易……
周思危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個單薄的肩膀上。
“唔……”周思危下意識地蹭了蹭下麵的肩膀。
江容易問:“醒啦?”
周思危低低地“嗯”了一聲。
江容易走了一段路,突然抱怨了一句:“周思危, 你好重。”
“重、重嗎?”周思危現在的腦子一片空白, 遲鈍地說,“那……那我自己走。”說著從江容易的背上滑了下來,隻是他渾身無力雙腿發軟, 一落到地上就差點摔倒。
“唉——”江容易趕緊扶住了周思危, “你是不是傻?”
周思危迷茫地問:“不是說我太重了嗎?”
江容易側過頭看著他。大概是發燒的緣故,周思危的臉頰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嘴唇卻毫無血色, 看起來十分虛弱, 怕是風一吹就倒了。
“你……”江容易認命地蹲了下來, “你還是上來吧。”
“哦。”周思危又聽話地趴了上去。
江容易背著人,站了起來,托住周思危不讓他從背上滑落, 吩咐道:“抓緊我。”
周思危靠在江容易的肩膀上,乖乖地摟住了他的脖子,輕聲問道:“我們去哪裡?”
江容易低頭邁過一根攔路的樹枝,隨口回答:“去上衍宗。”
“哦……”周思危聽著江容易的心跳聲,一股睡意湧了上來,眼皮越來越沉,沒費多久就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江容易聽到背上的人沒了動靜,側過頭一看,才發現是睡著了。
他想,到底還是個孩子。就算他以後是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主角,現在也還隻是個脆弱的少年啊。
江容易無聲地歎了一口氣,繼續朝著前方走去。
等周思危再次醒來的時候,沒有待在江容易的背上,而是躺在了一張乾淨的床上,身上蓋著的是一床柔軟暖和的被子。
周思危轉了轉頭,想要找江容易的身影,但是房間內沒有其他人。
又變成隻有他一個人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從他的胸口湧了上來。周思危費力地坐了起來,就在他要掀開被子翻身下床的時候,他聽見“吱嘎”一聲,房門打開了。
江容易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汁走了進來。
周思危的動作一頓,愣在了那裡。
江容易將青花瓷碗塞到了周思危的手中,說:“喝了。”
周思危遲疑地說:“你、你沒走?”
江容易眉梢一挑,問:“我走了,你現在看到的是誰?”
周思危輕聲“嗯”了一下,低垂著眸子,看向了他捧著的青花瓷碗。碗中裝著的藥汁顏色漆黑,光聞味道就知道不是什麼好喝的東西。
江容易看他的動作,問:“怕苦?”
周思危輕輕搖了搖頭,將青花瓷碗送到了嘴唇邊上,毫不猶豫地一口氣喝完。他放下了碗,連眉毛都沒皺一下。
江容易好奇地問:“不苦嗎?”
周思危的嘴唇微張,正要回答他的問題,可是話還沒出口,就被塞上了一顆滾圓的蜜餞。
“唔……”周思危含住了酸酸甜甜的蜜餞,口中的苦澀味道立刻被蓋了過去。這顆蜜餞實在是太大了,導致他的臉頰鼓起了一團,就像是一隻小倉鼠。
江容易笑眯眯地問:“甜嗎?”
周思危口中被塞了一顆蜜餞,說不出話,隻能點點頭。
江容易伸手把周思危按在了床上,又給他蓋上了被子,說:“你好好休息。”說完之後,就要離開房間。
可是江容易剛剛邁出去一步,就發現後麵有一股力量正在拉著他,不讓他走。他轉過頭,看見周思危正緊緊攥著他的衣角。
“不……”周思危費力地咽下蜜餞,湛藍色的眼睛流露出哀求的神情,“不要走……”
無論你是什麼身份,有什麼目的。
隻要……不要走。
我都不在意。
江容易又走回到了床前,伸手揉了揉周思危的臉頰,笑著說:“真是小孩。”
周思危眨巴了一下眼睛,重複道:“不要走,我隻有你了。”
“好……”江容易掀開了被子,躺到了周思危的身邊,拍了拍他身上蓋著的被子,哄道,“睡吧,我不走。”
周思危仍有些不放心,他抓住了江容易的手掌,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這才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在一片寂靜中,江容易哼起了一個小曲。
周思危在半夢半醒間,問:“這是什麼曲子?”
江容易轉頭看向了這張稚嫩的臉龐,突然起了壞心思,他忍住了笑意,回答道:“這個曲子名為十八摸。”
周思危喃喃道:“名字有點……奇怪……”他相信了江容易說的話。
不知為何,江容易覺得這個玩笑不再好笑。他臉上的笑意淡去,伸手覆上了周思危的臉頰,他輕聲說:“睡吧……以後我帶你去聽。”
以後……
周思危迷迷糊糊地想,這是一個承諾。
代表著他們之間還有以後,還有很長一段路可以走。
於是他就徹底地放下了心,蹭了蹭江容易的手掌後,沉沉睡去。
江容易聽著身邊平緩的呼吸聲,側過頭,認真地描繪著這個少年的容貌。
其實他還是個孩子,眉眼間能夠看出稚嫩的痕跡,臉頰都還微微鼓起,那是隻有孩子才有的嬰兒肥。
到底還是個孩子,還稱不上是一個主角。
江容易這麼想著,也閉上了雙眼,隨著周思危的呼吸聲,進入了夢鄉。
·禮物
後來,江容易陪著周思危來到了上衍宗。
後來,周思危重塑丹田,又踏上了修真大道。
後來……
江容易在中間離開了一段時間,回去重整了魔道,成為了赫赫有名的十獄主。
等到江容易再次見到周思危的時候。他已經成為了上衍宗新一輩的佼佼者,不再是那個看起來像落魄野犬的少年了。
他們是在留仙鎮相遇的。
那時,周思危接了上衍宗的任務,出門追捕一隻為非作歹的霧妖。可是霧妖詭異多端,周思危一路追殺她至留仙鎮,都未見到霧妖的真容。
還未到留仙鎮,周思危就又發現了一個為非作歹的妖魔,他順手除了之後,救出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
當然,姑娘是美是醜,對於周思危來說都沒有任何區彆,他隻是順路將她帶到了留仙鎮。可不知為何,這位姑娘像是認定了他一般,一直跟在他身邊不肯離去。
“周公子……”這位名為霧沉沉的姑娘一邊喊著周思危的名字,一邊拎著裙子跟了上去,她貝齒輕咬嘴唇,小聲地問,“周公子,奴家能跟著你嗎?”
周思危連看都未看她一眼,冷淡地說:“不能。”
霧沉沉一聽,眼中立刻蓄起了淚珠,幾點瑩光掛在睫毛之上,似落未落。她小聲地抽泣著,有些委屈地說:“周公子,是奴家哪裡不好嗎?”
美人梨花帶雨,讓旁人見了怕是要摟進懷裡,好好地喊上幾聲“心肝”。
可到了周思危這裡,他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說:“留仙鎮到了,你不必再跟著我。”
霧沉沉哽咽著說:“可是奴家害怕,若是那妖怪再次來抓奴家,沒有周公子在,該如何是好。”她眼波輕輕一掃,包含了萬種風情,“這次還好周公子相救,奴家願意以身……”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周思危直接打斷了,他說:“你放心,妖魔已經被我斬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