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傍晚, 這幅‘婚紗照’給季星遙帶來的心理震撼還沒退去。
她把這幅畫拿到自己房間,看著照片裡的自己,在慕靳裴懷裡的她, 嘴角微微揚起。
她不知道是那天慕靳裴抱她時,她就是這樣的表情,還是月月想象中, 她快樂的樣子就是如此。
是不是女兒知道她曾經的遺憾,所以在她肚子裡時就記住了, 要給媽媽畫個婚紗照。
還把自己也畫上去。
這是他們三人第一張合照。
“星星!”
“媽媽!”
樓下, 兩個孩子喊她。
季星遙整理好心情,下樓去。
“星星, 喝咖啡,慕叔叔煮的咖啡,好香。”月月跟小布丁每人手中一個咖啡杯,像大人那樣,認真品著。
不過她們杯子裡是牛奶,隻加了幾滴咖啡。
慕叔叔說, 小孩子咖啡喝多了,會變成咖啡色。
季星遙那杯濃咖啡冒著熱氣, 白色精致的托盤裡, 慕靳裴用巧克力醬寫了一個LOVE。
慕靳裴端著他那杯, 在季星遙旁邊坐下, 兩孩子坐他們對麵。
季星遙輕輕攪動咖啡,月月跟小布丁跟她學,也拿起咖啡勺輕輕攪動。
慕靳裴問她:“要不要甜品?”
還不等季星遙回答, 月月和小布丁跟著慕靳裴學說話,還給這句話升級了甜蜜度, 她們對著季星遙:
“親愛的,要不要甜品?”
“甜心,要不要甜品?”
兩孩子開心地笑出來,清脆銀鈴般的笑聲在餐廳回蕩。
慕靳裴失笑。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晶晶瑩瑩,灑了半桌子。
月月和小布丁哼著曲子,不時來個二重唱。
沁人心脾的咖啡香縈繞在鼻尖,季星遙手托腮,欣賞窗外的景。
慕靳裴拿出手機,邊品著咖啡,把手機屏保換了,設置成他跟季星遙的那幅婚紗照。
季星遙手機響了,她拿過來。
季常盛的電話,他讓女兒把現在住的地址發給他。
季星遙揉著腦袋,回想一番,她很確定她跟父母說過,她們明天中午的航班回去,也許,父親忙忘了。
“爸爸,我們明天就回去了。”
季常盛:“嗯,我知道,我下飛機了。”
季星遙突然激動坐直,“那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我好過去接你呀。”
季常盛:“不用你接,傅寒他們有車。”他叮囑女兒,“不用給我準備住的地方,我回家住。”
季星遙微怔,家?
季常盛告訴女兒:“我們以前彆墅,當初法拍時你大舅借了錢拍下來的,不過一直沒跟我們說。”
當初想要力保季氏集團,在出現資金鏈斷裂時,季家親戚能出的力都出了,手頭根本就沒有閒置的資金,可季星遙大舅還是問朋友周轉了錢把自己妹妹的家拍了下來。
那是尹荷結婚時的婚房,住了二十多年,意義總是不一樣。
之後季常盛跟尹荷去了江南,也沒有再回北京的打算。
季星遙大舅就沒提彆墅的事兒,尋思著,要是妹妹再也不願來北京,他就當投資了,以後賣掉。
哪知道季常盛竟然願意回來了,不僅回來,還又重新踏入金融圈。曾經站在風雲之巔,如今成了一個高級打工者。
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重新審視定位自己,彆人無從得知。
季星遙大舅就把彆墅當成了妹妹尹荷的五十歲生日禮物,送給他們。
季常盛:“下次你們回來,就可以住家裡了。”
季星遙既難受又欣慰,這層雲霧他們花了七年才撥開,終於看見了太陽。
季常盛看到了傅寒的車,“不聊了,你把地址發給我,我給小布丁做了月餅,一會兒給你們送過去。”
季星遙驚訝:“你自己做的月餅能帶上飛機?”
季常盛:“前兩天傅寒回了老家,自己開車回去,月餅是他給帶回來的。”
傅寒跟合夥人親自去小城拜訪了他,談妥後,他跟他們一道回北京,提前了解公司運營情況。
他年紀大了,坐十多個小時的汽車受不了,就坐了飛機,他們幾個年輕人一路開車回來。
之前小布丁和月月說要吃月餅,他也做了,可他技術欠佳,月餅烤出來後太硬,她們咬不動。
後來他請了專業的師傅,他跟著師傅一塊做。
蘇式廣式都做了些,還有小布丁想要吃的鮮肉餡兒。
兩個孩子知道爺爺要來,興奮地爬到沙發上跳了起來。
八點多,季常盛到了。
慕靳裴去樓下接人,他跟季常盛見到後隻是簡單點點頭,誰也沒多說什麼。
那條很深的裂痕仍舊亙在那裡。
他很難毫無芥蒂的去原諒,就像季星遙沒法輕易忘了他曾經丟下她。
季常盛帶來的月餅各種形狀,他一個個展示在盤子裡。“這是月月小朋友的,弦月形,圓月形,還有星星狀。”
“哇哦!”月月跪坐在茶幾前,緊緊盯著盤子裡的月餅,月亮形狀的月餅上麵還刻著笑臉。
星星狀的月餅上裹了一層白色巧克力,好像閃閃亮亮的星星。
她看呆了,舍不得吃。
小布丁不由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她不知道自己的月餅會是什麼形狀。
季常盛拿出另一個包裝盒,“這是給小布丁的。”他逗孩子們開心,“全球限量版像月月一樣可愛的餅。”
“草莓形,菠蘿形,這個是橢圓的鮮肉餡兒。”
“哇哇哇!音符!是音符!”小布丁兩手擠著臉頰,激動地喊了出來。
季常盛又拿出一個,“這也是鮮肉餡兒的。”這個月餅上麵還用巧克力粉描出一架簡易鋼琴。
小布丁高興地舌頭差點打結:“這個...這個上麵還有我喜歡的鋼琴!”
季星遙胳膊搭在季常盛肩頭,她終於知道父親為何急著趕過來送月餅,畢竟現在哪家超市都有月餅,各種口味都有,口感也強於自己家裡做的。
她靠近父親耳邊,還是有點不敢置信:“爸爸,這真是你做的?”
在她印象裡,爸爸是一個對生活沒有太多儀式感的男人。年輕時就是,老了估計也不會改變多少。
她很難想象,爸爸怎麼會把簡單的月餅做出奢侈品的感覺。
季常盛頓了半秒:“約等於。你就當是我做的。”
季星遙笑了出來。
準確來說,他隻是負責買了材料,然後給做月餅的大師傅打打下手,至於月餅各種形狀的創意,那是來自尹荷。
慕靳裴在邊上坐了半晌,月餅沒有他跟季星遙的份兒,他在這裡影響氣氛,於是自覺去了樓上。
坐在電腦前,他不知道該做點什麼。
有電話進來,是張伯。
七年來,兩人第一次聯係。
沒有客套寒暄,張伯問:“靳裴,忙不忙?”
“不忙,張伯您說。”
“你把郵箱發我,我剛才整理東西,找到你媽媽的遺書了,我拍了發給你,等我去看星遙時,把遺書再帶給你。”
遺書兩個字刺痛著他。
慕靳裴緩了幾秒,“遺書還在?”
“嗯。”張伯平複著心裡的劇痛,“你太奶奶臨走前交給我的。”
頓了幾秒,“等你看完,你不要責怪你的太奶奶讓你一直活在仇恨裡,她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兒子,兒媳,孫子,孫女,還留下一個年幼的你,她老了,來不及等你長大。她不會因為你母親留下的一封信,就不會恨,不去難過。”
彆說是老太太,就是當年的他,在看過遺書後,也沒辦法不去恨季常盛。
慕靳裴也是說給自己聽:“我從沒怪過太奶奶,她比任何人都痛苦。”
電話裡安靜了幾秒,張伯:“我這就發給你。”他掛了電話。
他一直以為遺書被他在搬家時不小心弄丟了,他自責了很多年。今晚整理季星遙小時候的那些舊書和玩具,信封就夾在了童話書中間。
剛才他又把幾頁遺書看了遍,年輕時他沒讀懂,現在好像懂了遺書最後那頁,是一個母親對孩子最深沉的愛。
他全都拍下來,發給了慕靳裴。
這是慕靳裴第一次看到跟母親有關的遺物,父親留給他的是一支鋼筆。
他把窗口放到最大,信紙被歲月侵蝕,泛了黃,邊角翹起磨損,信紙上有幾道深深的龜裂的折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