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喝光杯中的茶水, 放下茶杯時已經想好說辭。
“對呀,你不知道微信就是我的魚塘, 住滿我的三千後宮?”
黑白分明的眼眸靈動地閃爍幾下,配合她彎起的唇角, 讓整句話聽起來都格外歡快, “像周先生這樣嘴不夠甜的, 最多也就是個答應吧。”
“周答應”低下頭, 不鹹不淡地輕笑一聲。
從林晚的角度看過去, 男人的臉很窄, 輪廓深邃, 眼尾那顆痣被店內的光線襯得分外清晰,更彆提他身上那種乾淨又勾人的勁。
她在心中撤回前言,周衍川憑這張臉就能榮登貴妃寶座,還是禍國殃民的那種。
周衍川不知道他實現了史上最快的晉升速度,抬手把她的手機推回去:“我不加她, 你把手機收好。”
林晚聳聳肩,默默對“五月傅記海鮮店短發女”說了聲抱歉。
不好意思, 儘力了,隻能幫你到這裡。
離開海鮮店前, 周衍川叫服務生過來結賬,得知林晚提前買過單後,也沒多說什麼, 隻道了聲謝並表示下次再由他請。
林晚對他的態度非常受用。
她很不喜歡成年男女出來吃飯就必須是男方付款的潛規則, 更不喜歡為一點餐費就嚷嚷“怎麼能讓女人花錢”的大男子主義。
搞得好像女人天生沒有賺錢的能力不配請客似的。
受此影響, 原路返回的時候她心情很不錯,決定不再計較“海王”的事。
到了周衍川之前泊車的地點,林晚想說她乾脆步行回家,反正離得也不遠,她還可以走走路消消食。
主意一定,她就轉頭準備跟周衍川告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忽然停住腳步,眼睛牢牢盯緊停車場的某個方向,連呼吸都瞬間慢了下來。
這架勢,難道看見前女友了嗎?
林晚挑了下眉,順著他的視線往前望去,卻隻看見一對六十來歲的老年夫妻,共同提著一袋重物,慢慢往一輛車走去。
看得出來兩人身體都不算康健,步伐比許多同齡的老人都慢。
尤其那位女士,明明看臉還不算蒼老,卻不知為何生出了滿頭白發,單薄的身影在夕陽照映下,拖出淒楚寂寥的影子。
“要過去幫忙嗎?”林晚問。
周衍川沒有回答,事實上他仿佛沒聽見林晚的聲音,隻是繃緊了下頜旁觀著,鋒利的喉結微微滾動,泄露出某些不為人知的壓抑情緒。
林晚滿頭問號,不得不眯起眼,再看清楚些。
這一回,她意識到了關鍵的所在。
那位身材高大瘦削的男人,年輕時應該算是很英俊的類型,而且他的臉型和眉眼,與周衍川有幾分相似之處。
直到兩位老人上了車,周衍川才收回目光。
他的嗓音變得沙啞低沉:“上車吧,我送你回家。”
此時的氣氛太過怪異,林晚不好拒絕,隻能老老實實坐進副駕。
發動機還未啟動,載著老年夫妻的那輛車先從後方開了過來。
兩車交錯的刹那間,林晚透過車窗,看見兩位老人也注意到了周衍川的存在。
分明隻有十來秒的對視,卻好似度日如年般的煎熬。
連空氣都變得粘稠了起來。
那位女士打開車窗,目光仿佛淬了毒,陰冷地從周衍川身上刮過,直至車輛完全駛離停車場都沒有收回。
而周衍川卻隻平靜地目送他們遠去。
林晚下意識抓緊安全帶,反複猶豫幾次,終於出聲詢問:“你們認識?該不會是你爸媽吧?”
“認識,不是。”
周衍川聲音很輕,幾乎微不可聞。
之後的一路很順暢,也很安靜。
林晚能感覺到,她無意中撞見了不可多看的一幕。
背後的真相或許極其不堪,否則她想不到為何一個長輩會對晚輩露出那樣的表情,就好像周衍川是罪不可赦的犯人,與他們之間擁有一段無法原諒的血海深仇。
回到家後,林晚坐在院子裡發了會兒呆。
等到夜幕降臨,牆外的路燈一盞盞亮起來,記憶深處某張早已淡得快要遺忘的臉,陡然變得鮮明清晰。
林晚猛的一怔。
她見過比周衍川更像那位老年男人的一個人。
是她還在附中念初三時,意外認識的一位高三學長。
林晚依稀記得,學長的名字應該是叫……
周源暉。
·
周末兩天,林晚與周衍川沒有再聯係。
那晚的意外像是一個休止符,變成了兩人都不好再來往的的象征。
不過微信卻沒有因此沉寂。
因為“五月傅記海鮮店短發女”這兩天和林晚打得火熱。
林晚把備注改成了對方的真名蔣珂,每次打開微信,總能看見她時不時發來幾條消息。
自從周五海鮮店一遇,蔣珂就對林晚留下了極深的印象,用她的話來說,就是“我長這麼大,沒見過比我還能撩妹的妹”。
林晚當時就發去一個拱手的表情:【承讓,誰叫我是海王呢。】
蔣珂非常上道:【想在姐姐的魚塘裡遊泳,想咬住姐姐的魚竿不鬆口,想為姐姐喝下女巫的藥水上岸行走。】
林晚發現這位姐妹是個人才:【你freestyle說得不錯,可以當個rapper。】
蔣珂回她一張哈哈大笑的表情,接著又發來一家酒吧的地址:【rapper就不必了,我有個樂隊,每周二四六在這裡演出,有空來玩啊,我請你喝酒。】
林晚把地址存好,也回了她一張表情包。
表情包是三隻圓啾啾的小鳥,雄赳赳氣昂昂排著隊,擺出隨時準備出發的興奮姿態。
其實就是用表情包表示答應的意思,但蔣珂卻注意到了彆的細節:【為什麼表情的名字叫“吃腦花去”?什麼鳥啊,這麼凶殘?】
林晚馬上進入科普狀態:【大山雀,猛禽,食腦狂魔。】
蔣珂大概去搜索了一番,很快就被大山雀與軟萌外表不符的凶殘本性震驚了,飛快發出一串感歎號,然後問:【你還挺了解?】
林晚:【忘記介紹了,我是個鳥類科普學者。】
【……】
【?】
蔣珂:【恕我直言,我沒想到你的工作這麼有文化,畢竟你漂亮得不太正經。】
林晚:【巧了,你也是。】
兩個女人的友情在奇妙的商業互吹中得到飛速升華。
沒過多久,蔣珂又問:【那天的帥哥,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
【不是。】林晚說,【喜歡他的長相?勸你三思,他嘴特彆毒,跟他說話能氣得你吃不下飯。】
蔣珂:【可我那天看你吃得很香呢。】
“……”
林晚悻悻地放下手機,摸了摸臉頰,怎麼感覺像打臉了一樣?
她躺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過了會兒又百無聊賴地蹬了蹬腿,終於得出了結論。
一定是海鮮店的廚師手藝太好的錯。
·
隨後的一周,陽光一天比一天猛烈。
灼熱的氣溫蒸發著南江的濕氣,把整座城市變成一個巨大的蒸籠,悶熱潮濕地將人籠罩在裡麵,連同枝頭的樹葉都失去了往日的生機。
林晚要辭職的消息在研究所不脛而走。
明裡暗裡來向她打聽消息的人不少,她全部大方承認了,隻不過出於保險考慮,沒有提前告訴大家,她已經拿到了某家基金會的offer。
研究所最近本就是人心惶惶的時候,聽說她要走,許多人也情不自禁思考起自己的職業規劃。
平心而論,拋開辦事效率太低和裙帶關係複雜不談,研究所其實是一家很不錯的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