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鏡下是一雙漂亮的眼。
喻棲看見自己伸手,把麵前的眼鏡給摘了下來,笑眯眯地說:“周小稻,你的眼睛好漂亮呀。”
喻棲:【……】
當初的自己怎麼這麼傻啊,喻棲有點看不下去,拚命戳著右下角的快進按鈕。
眼前的場景飛速地流轉更迭,還有長時間的黑屏——應該是睡覺時間——然後繼續流轉。
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體驗,什麼都看不清,隻有五顏六色的東西從麵前飛掠過去,耳邊的聲音想加了變聲器。
好不容易停下以後,喻棲隻覺得頭暈。
像剛從過山車上下來。
想吐。
想著想著,就發現自己扶著牆,非常暢快地吐了一場。
身邊的人撫摸著她的後背,輕聲說:“魚小七,你的酒量怎麼這麼差呀。”
是楊語。
喻棲看見自己咳嗽了兩聲,從楊語手裡接過一張麵值擦了擦嘴角。
“嘔,惡心死我遼。”喻棲發現自己走路走得七搖八晃,最後倒在楊語身上,一臉癡漢笑,“我高興嘛!”
楊語問她:“這個獎這麼厲害嗎?”
“嗯嗯嗯。”喻棲說,“反正是異能界的大獎啦!”
楊語:“可是有異能的不是少數人嗎……”
“少數人怎麼啦?”喻棲拍拍她的胸口,“維護少數人的權益,這是需要大多數人努力的事情呀。”
喻棲隱約想起來,這應該是她快高三的時候。
她摁了下衝水鍵,把自己吐在廁所裡的東西衝掉,然後和楊語一起出去。
回到了包間裡。
包間裡,正坐著當時的周稻,還有葉珩。
兩個人各自占據沙發的一端,都沒說話,也沒人唱歌。
一片安靜,隻能聽見隔壁的人在怒嚎:“死了——都要愛——不↗淋漓儘致不痛快——”
喻棲:【……】
她的身體沒覺得有半點奇怪的地方,拉著楊語一起坐回了沙發中間。
她坐在了靠著周稻的那一邊。
喻棲換了個視角,果然看見葉珩撐著下巴看著這裡,一臉的風雨欲來。
葉珩在她麵前一直還算乖巧,凶的時候也隻是碎嘴了些,從沒跟她發過脾氣。
喻棲有點不安。
然後就聽見身邊傳來男孩子清潤的聲音:“還要喝嗎?”
喻棲扭過頭去,看見了周稻的臉。
他靠在沙發上,右手曲起,手肘搭在沙發背上。
這人穿了件深色的襯衫,襯衫隻塞了一半在褲子裡,顯得腰窄腿長。
他斜靠在那兒,臉上滿是醉酒後的潮紅,眼鏡被摘下來丟在了桌子上,因而隻能眯著眼睛看人。
此時還是乖巧男孩的周小稻,竟是已經有了幾分日後的影子。
喻棲拍拍他的手背:“喝!為我們周小稻慶祝!”
喻棲在自己的視角看著這一幕,慢慢地,想起了這幅畫麵。
是她根據周稻的異能,寫的論文,獲獎之後的周末。
當時的異能研究剛剛興起,還未碰壁,風頭正勁,各種比賽和獎項也層出不窮。
甚至還出現了專門的異能選秀活動。
那個時候喻棲和周稻一起完成了論文,大賽組委會聽說這篇合理又完整的論文是兩個高中生寫出來的,都無比震驚。
就算和同時參賽的研究生比,喻棲的論文都毫不遜色。
最後的獲獎者當之無愧,是她。
這還是喻棲的第一個獎,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
喻棲正準備按快進,胳膊肘忽然被人拉住了。
她愣了一下,才發現被按住的是高中的自己。
她的意識還能動。
高中時候的周稻按著她的胳膊,越靠越近,喻棲聽見他輕聲說:“喻棲,我們一起考E大吧。”
喻棲回答:“行啊。”
葉珩猛地站起來,眼睛通紅地看了他們一眼,說:“我出去抽根煙。”
喻棲一下子從座位上躥起來,指著葉珩道:“呔!妖怪!你敢抽煙我就抽你!”
接下來就是她在發酒瘋的各種胡鬨。
喻棲看不下去,捂著臉按了快進。
接下來的幾天,她的日子都過得順風順水。
周一的升旗儀式上,年級主任當著全校的麵宣讀了這一則獎章。
喻棲和周稻高高興興地上台領獎。
樹大招風,槍打出頭鳥。
他們兩個“火了”以後,招來了不少記恨。
以前和喻棲打過架的人又來找茬,有人拎著扳手,有人拿著甩棍。他們不敢對喻棲下手,就跑來找楊語的麻煩。
楊語小時候還沒現在這麼好的氣質,家裡條件也一般,整個人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但是她心腸好,善良樂觀又積極向上,那個時候喻棲覺得厭煩,覺得苦惱,都是楊語在她的身邊為她加油打氣的。
於是喻棲對楊語非常護犢子。
她本來以為自己會跟那幾個人打起來,誰知道還沒打得起來,葉珩從身後竄出來了。
這人高中的時候沒這麼沉穩,對待外人的比現在橫得多,往喻棲和楊語麵前一站,直接單手接住了對方的扳手。
扳手狠狠裝在葉珩的手心,發出“當”的一聲脆響。
拿著扳手的人被震得手臂發麻。
喻棲換了上帝視角,眼看著葉珩跟那幾個小混混打了個群架。
一個人打一群,的群架。
後來她帶著葉珩去醫務室,給他手心貼上創口貼,歎著氣問:“真的不用周小稻來幫你治療嗎?”
“小口子。”葉珩說,“不需要。”
她蹲在葉珩麵前,委屈地撇撇嘴說:“以後這種事情我自己處理就好了,你不用為了我……”
喻棲:【……】
她看不得這些青春疼痛的故事,明明是幾個學生殺馬特瞎搞事,搞得生離死彆義薄雲天似的。
喻棲又摁下了快進鍵。
再往後麵,她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畫麵。
是某天放學時候。那天葉珩是值日生,喻棲急著回家去看某個異能學教授的網課,就沒等他,一路飛奔。
結果剛出校門走了兩步,就被人給圍堵了。
她看見自己被人打了一頓,看起來挺狠的,但是身臨其境地感受了一下,也沒那麼疼。
後腦勺挨了一下子,讓她頓時失去了力氣,倒在地上。
手腳都抬不起來,頭暈目眩,眼神也開始渙散。
喻棲從身體出來,換了上帝視角。
幾個男生也有點緊張,你推我我退你地問該怎麼辦,最後有個下巴帶著印記的男生蹲在了她的麵前。
“憑什麼。”男生恨恨地說,“憑什麼你們異能能拿獎,能站到領獎台上去被人誇,我的異能就——”就要遭受那樣的歧視和侮辱?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最後把手按在喻棲的臉上。
喻棲被迫閉上了眼睛。
他的手腕上浮現起一圈灰白色的光紋,像是密密麻麻整齊排列在一起的古代文獻。
喻棲盯著看了一會兒,認出其中幾個片段。
雖然所有異能的光紋都不相同,但類型相似的異能,是會有類似的光紋片段的。
這個異能,顯然是控製人思考和記憶的異能。
她是被異能乾預了記憶,才忘記了事情?
被打昏的喻棲倒在學校旁邊沒什麼人經過的地方,她快進了一會兒,天都黑了,才看見周稻帶著人找過來。
他為喻棲處理了傷口。
可是喻棲醒來以後,完全忘記了自己受傷的原因,更不記得有人違法對她使用了異能。
喻棲歎了口氣,繼續按下快進。
她知道高中時候的自己肯定什麼都沒發現,像個標準的傻白甜,甚至還以為自己快快樂樂平平安安地度過了這段校園時光。
但楊語或者葉珩,肯定發現了什麼。
喻棲把視角調到了葉珩那邊。
視角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是可以及時感受到自己的動作和感受的,但調整到彆人身上的時候,就像個幽魂漂浮在對方的頭頂。
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和四肢。
喻棲倒也沒覺得慌亂,畢竟重生這種事情都發生在她身上了,體驗一下過去,也不是特彆困難的事情。
她就這麼成為了葉珩的“背後靈”,又按下了好多次快進。
沒過幾天。
她看見葉珩約了那幾個揍她的人,在距離學校不遠處的爛尾樓碰麵。
這座爛尾樓已經修了一半,大體框架都出來了,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可能是資金沒到位,總之一夜之間,施工隊全部撤走,留下了這個大樓的框架。
雖然大樓周圍拉起來的保護線還在,但高中生嘛,正是身強體壯不怕事的年紀,幾個人都這麼翻過去了。
當時還沒人清楚葉珩的異能具體是什麼。
就算是未成年人,無證私自使用異能,也是違法的事情。
未成年人可以使用異能的地方,一般隻有在異能學校裡,在專業老師的指導和監督之下。
葉珩去找他們算賬,那幾個人卻吊兒郎當的不當回事。
有異能的那個人站在最前麵,笑著問葉珩:“你有什麼證據?”
葉珩四處看了一圈,冷笑:“確實沒有證據。”
其他人:“嗯?”
“人證物證……”葉珩輕聲說,“都沒有。”
話音剛落,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
他的手裡突然憑空出現了一把扳手。
形狀跟這些人之前用的差不多,但是看上去更有光澤,更加鋒利和堅硬。
幾個人都有點慌了。
葉珩手腕上有光紋在飛速轉動。
站在最後有點膽小的人已經慌了,挪著步子想往後退。
然而葉珩手指一抬,地上出現了一大圈鋼鐵做成的牆壁,把麵前的四個人全部都圍在了裡麵。
後麵的場景,基本可以想象。
喻棲有點不敢看了。
她又多按了幾下快進,最後看到了那幾個人慘烈的結局。
四個人被捶得東倒西歪,還被鐵圈給圈在了地上,一臉的血。
喻棲捂臉。
葉珩為什麼這麼暴躁啊?
她隻知道葉珩並沒有表麵上那麼乖,卻沒想到……好吧,她一直以為這種事情隻有秦牧舟那種人才做得出來。
喻棲默默地又按了兩下快進。
就在畫麵小時之前,身後似乎傳來了一聲呼喚。
這聲音有點熟悉,但喻棲已經按下了快進鍵,隻能聽見最後被加速過的怪異聲音。
沒聽懂在說什麼,也不知道是誰。
她默默看了眼右下角。
……沒有快退。
回去一定要投訴一下這個不完整不成熟的機製,太影響體驗了。
日子隻能往前過。
第二天,那幾個人都沒來上學。
喻棲不知道她是被誰給打的,之前跟她有過口角的人也不少,她都覺得不至於有這樣的深仇大恨。
自然也不知道,那幾個沒來上學的人,跟她能有什麼關係。
再後來,又是一周的升旗儀式。
周稻被全校通報批評。
喻棲站在下麵,震驚地聽著教導主任說他“惡意傷人”、“記大過一次”。
四個人被打進了醫院裡,這筆賬最後記到了周稻的頭上。
那四個同學被打得斷了好幾根骨頭,造成重傷,情形十分嚴重。學校本來打算開除他的學籍,還是他做校醫的表姐托關係求人,最後才記過了事。
但周稻在學校也待不下去了。
周圍的人都開始傳他有暴力傾向,還有人說他雙重人格,平時看著乖巧,其實另一個人格是殺人狂。
作為旁觀者的喻棲,震驚的看著這些留言,硬生生毀掉了一個原本乖巧善良的男孩子。
不,他們沒有完全毀掉他。
即使到了最後,被迫要轉學的境地,周稻也還是沒有責怪那些疏遠他、造謠他的同學。
也從來沒說過,那些事情是葉珩做的。
葉珩跟周稻,私底下也見過幾次。他咬著牙,眼睛裡都是紅血絲,盯著周稻問:“你是想讓我覺得虧欠?”
周稻搖了搖頭,斂眸,用厚重的劉海和鏡片擋住自己的目光,輕聲說:“我隻是不想讓她難過。”
“她跟你關係很好。”那個時候的周稻,自卑又怯懦地說,“如果你出事了,她會傷心。”
葉珩咬牙道:“我不會感謝你的。”
周稻又搖搖頭:“我不需要你的感謝,我知道,你也是為了她好。”
他看向葉珩,笑了一下:“我下學期就要轉學了,離開之前的假期,希望能和她一起度過。”
葉珩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不會攔著她的,但我也不可能幫你們。”
“嗯。”周稻點點頭,轉身走了。
喻棲看到這裡,心都揪成了一團。
葉珩顯然也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後來有人欺負周稻,他還會挺身而出,罵上兩句。
他們班上是沒人敢惹周稻的。
可他之前處處護著她,一不小心她還是遇上了危險。更何況是周稻呢?
他默默承受了很多,卻在跟她再次見麵時始終是笑著的。
周稻問喻棲:“你相信我嗎?”
“什麼呀。”養傷當中還沉醉研究的喻棲並沒有注意到那些事情,“你是說你被通報批評的事情?”
周稻點點頭。
喻棲撩了下他的劉海,說:“傻不傻呀,你這樣子像是能惡意傷人的?你打得過我嗎?”
周稻笑出聲來。
喻棲指著自己,笑吟吟地說:“你喻姐都被人打成這樣了,你怎麼可能打得過彆人?”
周稻“嗯”了一聲,握住她的指尖。
漂亮的眼睛即使藏在鏡片後麵,也閃閃發光。
喻棲更心痛了。
那個時候的周稻跟現在的截然相反,他最沉悶的外表下,有著最陽光的內心。
而不像是現在的他。
表麵上笑得燦爛,內心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喻棲迫切地想要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也不敢再亂按快進了,怕錯過什麼重要的事件,隻能一點一點地按。
中途也看了不少不是很重要的小日常。
那個時候的她比現在還要傻白甜,每天都笑嘻嘻的,也不知道在開心些什麼。
還一副大姐大的樣子,好像周稻和楊語,甚至葉珩,都是被她保護著的小可憐。
誰才是小可憐呢。
喻棲捫心自問,特彆後悔。
原來她不隻是畢業以後才專注異能研究,忽視了身邊的朋友。
而是從學生時代開始,一直以來如此。
專注研究根本就不是借口,她就是太蠢了。
也太自私了。
楊語比她先知道之前的事情。
那些揍她的人本來要找楊語的麻煩,是中途被葉珩給劫走的。
隻是她不知道,周稻和這件事情的關係。
她不知道是周稻背了黑鍋,隻以為周稻又幫她教訓了那些人,還暗中叫好,在彆人說周稻壞話的時候,幫著他議論過兩句。
連楊語都在幫助周稻。
隻有她,從頭到尾什麼都不知道,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對方的幫助和溫柔。
這一切被戳破,是假期第一天的晚上。
周稻過兩天就要離開,去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報名,準備新的學期。
他想最後和喻棲一起度過。另外,他希望喻棲能跟他一起上E大。
E大是國外的一所大學,醫療專業非常好,同時也是幾所頂尖大學中,最先開設異能學專業的學校。
是最適合他們兩個一起報考的。
喻棲那天晚上喝多了,本來就已經不太記得這件事。
周稻興致勃勃,想在離開之前跟她最後安利一下E大的好。
因為他要走了,他相信分彆時候的日子,喻棲一定會最難忘——也會難忘他們的約定。
這是他的小心計。
那天喻棲答應了和他一起玩,最後送他上飛機。
結果在赴約的路上,又遇到了剛剛出院的,那個會消除記憶的異能者。
喻棲在自己的身體裡,感受到了那個瞬間的震驚和慌亂。
她想逃跑,想拔足狂奔,想尖叫。
可她什麼也做不了,她被對方握住手腕的時候,甚至沒辦法掙脫出來。
她始終是個身形嬌小的姑娘,那些打不過她的男孩子,大多數都是讓著她的——怎麼可能高中男生的力氣還沒她的大呢?
喻棲咬牙,想要記住這一幅場景。
她認認真真地記下了麵前這個人的臉,記下了他的異能光紋,也記下了他下巴側後方的異能印記。
那天在餐廳,她見過這個人。
喻棲心跳的飛快,眼前忽然略過一陣白光。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被甩出了當前的場景。,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