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場(1 / 2)

喻棲回到自己身體的時候, 還有一點兒恍惚。

就好像飛馳而下的過山車突然停止, 還不是急刹車那一種, 就隻是衝刺的感覺一下子消失了。

半天才慢慢回過神來。

按照一開始的係統說明,她在追憶卷的世界裡已經待滿了整整24個小時。

現實世界才過去三十分鐘。

葉珩還趴在她的床邊上睡覺。

這一次喻棲沒直接從床上坐起來, 因為思維恍惚, 她隻是睜開眼盯著天花板, 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後麵到底發生了什麼, 要再用一次追憶卷才能看清楚。

可即使不看清楚,她也大概能猜出來了。

周稻臨走前的最後一天,想跟她一起度過。

但她被人抽取了記憶, 忘記了周稻, 甚至忘記了很多高中時候的同學。

周稻就此從她的世界裡消失。

也被她放了鴿子。

喻棲不知道周稻會不會在約好的地方等待她,但就看她第一次和周稻重逢時, 對方對她的不信任——他當時一定失望透頂了吧。

因為對她失望,連帶著也對自己失望。

甚至懷疑自己的外表, 自己的性格, 以至於在沒有重逢的幾年內, 整個人變了個樣子。

喻棲慢慢地歎了口氣,沒動。

不得不說, 如今的周稻確實比當初優秀,也比當初更加誘人。

以前不敢跟姑娘講話的羞怯男孩,如今隻是站著, 就能吸引大把的目光, 說話做事也變得自信。

可喻棲想, 如果可以,她不希望周稻是經曆了那些事情以後,才變成現在這樣的。

不管是他強大的能力,還是他漂亮的外表,都是他與生俱來的。即使不用承受那些,他也可以如此光彩奪目。

她很心疼。

喻棲抬起手,手背蓋上了眼睛。

這點動作讓趴在床邊上的葉珩驚醒了。

他朝著喻棲伸出手,幫她掖了下被子,輕聲問:“感覺怎麼樣?”

“還行。”喻棲說,“想起了一些事情。”

葉珩的動作瞬間變得僵硬。

喻棲哭笑不得地看著他:“為什麼要瞞著我?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有太多的機會,可以向她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可他什麼也沒說。

周稻被人欺負的事情,葉珩也知道,也幫過他,可他沒告訴喻棲。

他甚至希望,喻棲不要再和周稻有任何接觸。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害怕她被搶走。

有些人,即使跟喻棲有名義上的情侶關係,他頂多就是有些醋,並不會感到害怕。

可某些人,即使是接近她,也讓他感到慌亂。

他太了解喻棲了,這個人又笨又心軟,看人總是看好的那一麵,那人有一分好,她能看出三五分。

像周稻這樣的爛好人,在喻棲的眼裡,該有多好啊?

他不是那樣的人,也沒辦法成為那樣的人。他自私又陰暗,隻想著掠奪和占有,恨不能把喻棲鎖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

當他得知周稻等不到喻棲,變得越來越偏執,再也不像以前那麼傻愣天真時——他甚至是慶幸的。

如今的周稻比過去那個更加耀眼,可在他的眼裡,還是當初那個自卑內向,一心隻想對她好,甚至不奢望半點回報的周稻,更危險,更難纏。

“魚小七……”葉珩的聲音有點發顫,“你記起來多少?”

喻棲:“有個大概吧……我知道我是被誰的異能給剝奪了記憶。”

葉珩有些驚訝:“異能?”

喻棲點點頭,反問:“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葉珩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之前是異能醫生給你檢查的。他說你的情況有點特殊,記憶係統出了問題,最好不要刺激記憶。”

這是實話。

喻棲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腦海裡的那塊厚實的“磨砂玻璃”還在。

她是被特殊異能給模糊了記憶,想不起來也正常,非要強行記起,對大腦造成損傷,也很有可能。

“是誰?”葉珩說,“你還記得是哪一個對你用的異能嗎?”

喻棲問他:“你不知道嗎?”

葉珩臉色有些發白,他靠在椅子上,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隻能輕聲說:“我隻知道……可能是那四個人中的一個。”

好歹他還不會對她說謊。

“我知道是哪一個。”喻棲說,“接下來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會自己找到他。”

那個人違規使用異能那麼多次,而且他身為異能者,本身竟然對異能研究有排斥和憎恨的情緒在。

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通過異能使用證的考試。

喻棲撐著床板坐起來。

一動就覺得後腦勺一陣刺痛。

她不由自主地“嘶”了一聲。

葉珩連忙湊近她:“怎麼了?你後腦勺有傷口,不要亂動。”

喻棲搖搖頭:“沒事,我還好。”

她看向葉珩,小聲問:“你能幫我叫周稻過來嗎?我想跟他道個歉。”

葉珩盯著喻棲的臉看了半天。

他的眼睛有點發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陪她太久沒有休息。

開口時,聲音也啞得不行:“……好。”

他說“好”,臉上的表情分明是“好個屁”。

喻棲對他也氣不起來,隻能無奈地說:“你這傲嬌的脾氣也是,明明就不討厭周小稻吧,為什麼表現得好像他欠你八百萬似的?”

葉珩眼睛通紅地盯著她。

他知道喻棲是個爛好人,當初的周稻也是個爛好人,這種脾氣的人,他當然討厭不起來。

可當初的周稻,偷偷摸摸看向喻棲,抿著唇偷偷微笑的時候——就注定跟他站在了對立麵。

葉珩沒回答喻棲的問題,隻是站起來,咬牙道:“我去幫你叫他。”

事情還是被喻棲知道了,她沒有對他發火,沒有因此而討厭他,就已經是最大的幸運。

他深吸一口氣,在空曠又安靜的醫院走廊,撥通了周稻的電話。

喻棲被砸昏了腦袋,在醫院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清晨。

用了追憶卷以後又迷迷糊糊地睡了會兒。

因此葉珩撥通周稻電話的時候,還是一大早,七點多鐘。

等周稻來醫院時,時間剛剛走到八點。

喻棲躺在床上還有點兒後悔,說實在的,道歉應該親自到人家麵前去道歉,這應該是起碼的誠意。

怎麼能一個電話把人家叫到醫院裡來,然後躺在床上跟人道歉呢?

可她現在一動就腦袋痛,手機也不知道去哪裡了,叫了兩聲葉珩,也沒人搭理她。

不知道是不是葉珩跟醫院打了招呼,她還是住的豪華單人間。

躺在病床上,對麵就是大電視。

喻棲有點頭暈,後腦勺也疼得厲害,乾脆就這麼躺著了。

周稻來的時候,她正看著天花板發呆。

聽見推門的聲音,喻棲連忙看向門口:“小珩你——”

她在發呆,沒什麼時間意識,還以為是葉珩打完電話回來了。

見到周稻,連忙把後麵的話吞了回去。

周稻勾唇輕笑一聲,問:“不是找我?”

喻棲擺手:“不不不,你——”

她一動,牽扯到傷口,又疼得齜牙咧嘴。

周稻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皺著眉頭問:“怎麼回事?”

“洗澡不小心滑了一跤……”喻棲說。

周稻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方。

手腕上浮現起淡淡的墨綠色光紋,緩緩轉動著,溫暖的感覺便順著他的手腕流淌出來。

這種溫暖的光柔柔地包裹著她後腦勺的傷口,舒服極了。

喻棲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像隻被抓下巴的小貓。

是久違的、熟悉的感覺。

她怎麼就那樣忘記了呢?

違規使用異能、尤其是用自己的異能傷害彆人的人——真的該死啊。

以前覺得違規使用異能的罪行太重,現在想起來,似乎還可以再重一點。

周稻看著喻棲,忍不住又輕輕笑了一聲,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臉,低聲問:“舒服嗎?”

喻棲哼哼道:“舒服……”

周稻:“……”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陣子,似乎想說些什麼。

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終究還是跟以前不一樣了,會想得更多,也會渴望更多、奢求更多的東西。

以前隻是希望她高興。

後來希望她記得他,希望她屬於他。

現在好像更貪心了——希望她開開心心地,屬於他。

兩個小目標,先實現哪個比較好呢?

周稻又戳了下喻棲的臉,輕聲說:“應該好了。”

喻棲撐著床坐起來,伸手揭開自己腦袋後麵的紗布。

紗布上還粘著一點血跡,和脫落下來的、傷口結的痂。

周稻眯了眯眼,柔聲問:“怎麼這麼不小心?”

這聲音帶了幾分責怪,又足夠溫柔,恰到好處,不知能引得多少小姑娘為他心動。

即使他隻想要麵前的這個小姑娘。

喻棲嘿嘿笑了兩聲,把紗布揉成一團,扔到床邊上的垃圾桶裡。

“周小稻。”喻棲說,“我跟你說件事情……”

周稻:“嗯?”

喻棲:“我之前失憶了,這事情你知道吧……”

周稻點點頭:“是知道。”

喻棲不好意思道:“就是想跟你道個歉,你離開之前那天……”

周稻的笑容有些僵硬,但他還是耐心地問了聲:“嗯?”

即使到了現在,他還覺得,當時喻棲就是不想和他一起玩。

他們每次在一起,不是帶著楊語,就是帶著葉珩,再不濟也有他的校醫表姐在旁邊。

他覺得喻棲嫌棄他太悶,嫌棄他無聊。

嫌棄他什麼都不懂,唯獨喜歡的,隻是他的異能。

可如果喻棲的道歉是:對不起,當時不想去見你,放了你的鴿子。

當時的他也許會委屈又難過的原諒她,然而現在的他——是會生氣的。

周稻盯著喻棲的眼睛,不相信她會說出這麼殘忍的話來。

喻棲想了半天,才小聲說:“你可能不會相信吧,我在赴約的路上,遇到了一個有異能的同學。他……他控製了我的記憶。”

周稻愣住:“什麼?”

“你果然不信吧。”喻棲捂臉,“可是這是真的,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

好多事情她都忘記了,大腦受過乾預,每次受到碰撞都會影響記憶。

現在想起來,在上輩子的同學會時,她就遇見了周稻。

可那個時候一片混亂,她又被人砸了腦袋。

後來肯定又忘記了這次再會。

就算楊語再跟她說“小表弟”,她也隻能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都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楊語估計也害怕她的腦袋再次受到損傷,沒太敢在她麵前多提這些事情。

周稻怎麼都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會是這樣。

他站在床邊上,之前那種氣定神閒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臉上隻剩下茫然的神色。

“本來應該去找你的。”喻棲說道這裡,更不好意思了,“但是我著急,一醒來就想跟你說,沒想那麼多,就把你叫過來了……”

她想了想周稻對她的不信任,更是急匆匆地解釋:“不是為了讓你幫我治療啊!”

周稻聽到這裡,又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他根本沒想到這一點,如果是不了解喻棲的人,聽到這種解釋,反而會把事情往這個方向上想吧。

周稻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這些事情他早就埋藏在了記憶深處,和自卑、和過去的自己一起,被舍棄,被封存起來。

完全沒想過,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我……”他看著喻棲,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我不知道……”

喻棲眨了眨眼睛:“現在你知道了。”

周稻:“嗯……”

是誰呢?做出這種惡心的事情的人。

周稻想起這件事時,腦袋裡迅速地閃過了幾個不太熟悉的麵容。

他跟這些人都沒什麼仇,但他們似乎就是看他和喻棲不爽,處處找他們的麻煩。

“我知道了。”周稻說,“我從來沒怪過你。”

喻棲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嗎。”

她想了一下,又小聲說:“那就好。”

傻子才相信周稻真的不怪她。

要是不怪她,就不可能在剛見麵的時候,對她整天陰陽怪氣的。

總之,誤會解除了,喻棲心裡舒服得多。

腦袋上的傷口也好了,可以直接去辦出院手續。

她身上還穿著前一天的西裝,隻是西裝外套被脫了,隨便套了件病號服。

喻棲剛脫下病號服,腦袋上就被人罩了件衣服。

喻棲:?

“外麵冷。”周稻說,“先穿我的吧。”

喻棲看著他身上的短袖:“……你就不冷了嗎?”

周稻又笑起來:“我不會感冒的。”

喻棲想到他那種幾乎包治百病的異能,了然地點點頭:“哦,那也行。”

周稻穿的是一件寬大的衛衣。

他個子高,肩膀又寬,衛衣套在她身上以後又寬又大,直接把她的包臀裙給蓋住了。

像是隻穿了件衛衣,底下就是絲襪。

喻棲也沒多想,床邊上就是醫院“豪華套房”特供的拖鞋,雖然是一次性的,但是看著質量還挺好,穿出去也可以。

於是喻棲直接把腳伸進了拖鞋裡。

周稻盯著她的小腳丫子看了幾秒,沒開口,移開了視線。

等到喻棲站穩腳跟,剛邁出去一步,就被周稻拽著手腕拖了回來。

喻棲:?

周稻拉著她的胳膊,把長長的衛衣袖子推上去,又從袖子裡麵把喻棲的襯衫袖口拽出來,翻在衛衣外麵。

另一隻袖子也照這樣弄好。

喻棲:“謝謝哈……”

話還沒說完。

周稻的手指又伸向她的脖子,把她的襯衫領子翻出來疊好。

動作熟練又溫柔。

喻棲吞了吞口水,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自己在【追憶卷】裡看見的那一幅幅畫麵……

周稻對她實在是太好了,好得有點兒……讓人亂想。

當時身處其中的喻棲一點兒都沒發現,隻覺得周小稻是個可愛又乖巧的男孩子,心底善良,做事沉穩,還能一起研究異能。

當時的他們是好朋友,又是論文的合作夥伴,似乎互相幫助完全是合情合理的行為。

直到用了追憶卷,作為旁觀者看了這些事情以後……

心裡就有個小貓爪子在撓癢癢。

撓得向來不會兜圈子,隻知道直來直去的喻教授,恨不得抓住周稻的袖口問一句:周小稻,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許宴川說得對,很多事情能看清楚,完全就是因為“上帝視角”。

難怪傳說中的上帝全知全能。

但喻棲不太敢問,因為周稻跟她的接觸好像沒有什麼逾矩的地方,最親密的也不過就是剛剛——幫她翻領子的時候,指尖碰到了她的脖子。

喻棲沒敢說話,跟在周稻後麵,去辦了出院手續。

周稻是打車過來的,回去的辦法自然也是打車。

喻棲穿著他的衛衣,打著嗬欠站在他身邊,跟他一起等車。

也沒注意到,葉珩的車子就停在馬路對麵。

他坐在車子裡,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如果他被喻棲討厭了,改怎麼辦呢?

葉珩眼睜睜看著喻棲和周稻離開,幾乎咬碎了牙,卻不知道自己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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