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蜜語湊近她的耳朵也大聲地答:“我說——我們離婚了!”
可就在她大聲喊的這個刹那,音樂又走到了一個靜止音符上,同時全場燈光大亮。
全場喧囂後的瞬間寂靜,一下把許蜜語那句話襯托得像在用揚聲器放聲大喊。
許蜜語愣在那。
李翹琪也愣在那。
不遠處的一桌,蔣芷純也愣了一下。
原來那個許主管,離過婚的。說不上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在心裡鬆了口氣似的。自己之前高看了她一眼,從她那裡甚至嗅出了一絲危機感,現在看來真是沒有必要。
以紀封的身份地位和品味喜好,他怎麼也不至於對一個離過婚的大齡女人有什麼的。
蔣芷純放下心來。一直無形懸在胸口間的一點戒備和在意,此刻全都卸下去了。
音樂聲又響起,燈光也變明為暗,光球閃爍,滿場都是明明滅滅的燈紅酒綠。
李翹琪已經緩過了神,瞪著許蜜語唏噓起來。
“想不到你們已經離婚了。”頓了頓,她坦白地說,“其實,當年我也喜歡他。”
許蜜語點點頭:“我知道。”
李翹琪也點點頭:“我知道你知道。”
說到這裡,兩個人竟相視而笑起來。
李翹琪問:“你們曾經感情那麼好,怎麼會離婚的呢?”
許蜜語回答她:“聶予誠和他的年輕女客戶好在一起了。”
李翹琪極度意外:“他婚內出軌?”
許蜜語輕輕點點頭。
“剛離婚的時候我很怨恨他。”但現在,在她努力改變自己的過程中,她從自己身上也發現了問題。她的婚姻的確是受到了原生家庭的拖累,她也的確是沒有和原生家庭擺清關係,才導致婚姻的最終失敗。“不過現在,我覺得我也有問題,我沒有處理好我娘家那邊的事情,讓他們對聶予誠提了很多無理要求。”
李翹琪揚著聲說:“可不管你娘家那邊怎麼過分,這也都不是婚內出軌的理由。他實在受不了可以先離婚,離完婚之後再找彆的女人給他慰藉啊!”
許蜜語看著李翹琪,心歎她真是一個擺得清的女人。
李翹琪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許蜜語。
“現在回想,我們當年因為這麼個男的,互相刻意疏遠彼此,真是夠多餘的。”
兩個人碰碰杯,相視一笑,雙雙仰頭把酒一飲而儘。
過去種種好像就著這杯酒,都煙消雲散掉了。
許蜜語感覺自己的胃和身體都被酒精蒸騰得熱乎乎的,連思緒也是。
她想有些事就是這麼巧,她打算出來給自己找點娛樂、找點交際圈,沒想到老天爺效率這麼高,一下就讓她撞上了大學室友,曾經的好友閨蜜。
她這都應該算是心想事成了吧?
許蜜語由衷地笑起來。
李翹琪突然抬手捏許蜜語的臉:“還跟以前一樣,一笑就能奪人魂兒似的媚氣。怎麼離婚也沒讓你會勾.人的道行受損呢?”
許蜜語不由愕住,指著自己問:“我?會勾.人?”
李翹琪氣急敗壞似的用力捏她臉一下才撒手。
“瞧瞧瞧瞧,你這種對自己優勢一無所知的女人,真是可怕!”
許蜜語又笑一下。
她環顧這間熱鬨的大酒吧,對李翹琪說:“你真厲害,三十歲就能開這麼大的一間酒吧。”
李翹琪一擺手:“這哪是我厲害,是我爸媽厲害。是他們給我的錢。”
頓了頓,她問許蜜語:“我這酒吧開了好幾年了,你怎麼才來?”
許蜜語笑道:“沒離婚的時候前夫不讓我進酒吧,說這地方不正經。”
李翹琪呸了一口:“真是直男癌。你說我年輕時候怎麼能喜歡上一個直男癌呢?我一定是有點眼瞎。”
許蜜語笑著搖頭:“我不也是一樣。”
“那你現在來,是想跟你前夫對著乾?”李翹琪又問。
許蜜語搖頭:“不是因為他。我隻是想改變一下我自己。以前嘛,我把日子過得,嗯……”
她頓了頓,想著這話應該怎麼說才能貼切表達出她的想法。
“……嗯,以前我把自己過得太聽話太閉塞了,漸漸地就連自我都失去了。現在我想試著活出點自我,也活出點自己的風格,所以,”她看著李翹琪,指指自己的紅唇,指指自己性感的V型領口,又指指自己及膝裙擺下露出來的白花花的小腿,眼底亮亮地說,“今天我就很想造作一下。”
音樂忽而又激昂起來,好像在襯托著許蜜語和李翹琪此刻的心情。
李翹琪直接從沙發上站起來,對許蜜語伸出一隻手:“走,我這就帶你造作去!”
*
李翹琪拉著許蜜語走進舞池裡麵。
震天響的音樂裡,她教許蜜語怎麼造作出過癮舞姿來。
許蜜語學得很快。她發現隻要把韻律節拍找對,再循環做幾組動作,自己也可以成為舞池裡的速成舞者。
她跟隨李翹琪在音樂裡一起擺動自己的身體。
越擺好像越能夠和節拍契合在一起似的,又開心,又痛快。
李翹琪湊頭過來,貼著她的耳朵,在音樂聲裡搶出點音量來對她說:“許蜜語你就是個小妖精!你說你不會跳舞,可你看你現在扭的,都要把旁邊男人的魂兒給勾走了!”
許蜜語愕然地頓了頓,轉頭四顧一下,發現果然有好多異性正在她周圍圍著她跳舞。
她先是有些無措,但馬上學著讓自己坦然下來。她看著李翹琪有些暢快地笑起來。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也可以這麼有吸引力。這感覺真的是太好太好了,這讓她知道自己不是人老珠黃的離異怨婦,她還可以活得很精彩。
不遠處的卡座裡,在昏暗又閃爍的光線中,隱藏著幾個人的眼神。
紀封不知怎麼,眼睛掃過舞池後,視線就被那個波浪長發緊身黑裙的女人抓了過去。
他看著她在變換交織的燈光和震耳刺激的音樂裡,搖擺身體,輕舞手臂。
不知怎麼胸口就有一點透不過氣,讓他覺得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似的。他皺起了眉。
耳邊響起薛睿企圖壓倒音樂的大聲說話:“老板您看那邊!看舞池裡,蜜語姐正在那邊跳舞呢。我噻,她今天可真辣!”
紀封從桌上拿起一個酒杯,直接塞進薛睿嘴裡,杯子的玻璃璧碰在薛睿的牙齒上,硌得他嗷嗷地叫,再也顧不上點評。
但薛睿的聲音弱下去了,井田的聲音又揚了起來。
“舞池裡那個波浪長發的美女身材真是超級棒,腰那麼細還有那麼大的胸,真是極品,我要過去認識一下!”他用日語大聲地嘰裡哇啦地說。
紀封直接轉眼看向他。
他本意想找點什麼由頭製止井田過去找許蜜語,但出口的話卻扭曲成:“你找她乾什麼,她剛才自己大聲說自己離過婚的。”
他的話讓蔣芷純在一旁又默默安了安心。她再次確定,紀封是不會看得上一個離過婚的女人的。而這次的信心,不是靠她猜測,是紀封親口傳遞給她的。
井田先生卻哈哈大笑,回答紀封說:“紀總你認識她?哈哈,怕什麼,我又不打算跟她結婚,就是認識一下開心開心嘛。”
他說完起身就要往舞池裡走。
紀封一把拉住他。
井田疑惑看他,紀封也疑惑問自己,他這是在乾什麼。
“如果她拒絕你,”紀封頓了頓,正色說,“你不能勉強她。”
井田愣了愣,說了聲當然。紀封鬆手,他擠進舞池裡去。
薛睿喝掉紀封強塞進他嘴裡的酒,放下酒杯,一轉頭就趁著燈光明亮的一瞬看到紀封的眼神無比冷峻犀利地盯著舞池某處。
他轉頭看向舞池,燈光暗下去,他確定不了紀封到底在看著什麼。
轉回頭再看紀封時,燈光亮起,但他的眼神已經恢複如常。
薛睿總覺得在剛才明暗交織的兩個瞬間,他看到的是兩個不同的紀封。一個是平常的紀封,一個是和平常遠遠、遠遠不一樣的紀封。
但到底哪裡不一樣?剛剛的烈酒衝鈍了他的神經,讓他一時之間參悟不出。
舞池裡,井田擠到許蜜語身邊,用音調奇怪的中文打招呼:“你好!”這是他僅會的中文,接下來他又開始嘰裡哇啦說起日語,“能和你認識一下嗎?我們一起過去喝一杯怎麼樣?”他邊哇啦邊做邀請喝酒的手勢。
許蜜語瞪大一雙眼睛,滿臉的懵懂,一副活靈活現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的樣子。
井田換上英語,又重複一遍剛才的話。
許蜜語還是懵懂搖頭,像個傻瓜美人一樣。
卡座裡的紀封看到這一幕,無聲地撇著嘴角一笑。那一笑裡竟流露出一絲鬆口氣似的。同時好像一種莫名緊繃著的力量、一種好像隨時要衝出去的力量,也鬆懈了下來。
——她真是長本事了,連扮豬吃老虎都會了。
紀封在心裡戲謔地想。
井田開始用肢體賣力比劃:
能不能、請你、過去那邊、一起喝一杯——他指了指舞池下的卡座,燈光一閃間,許蜜語看到那個卡座裡,居然正坐著薛睿、蔣芷純,和……紀封。
她不由怔了怔。
她的視線幾乎是對撞上紀封的視線。所以他應該在她看向他之前,就已經看到她了。
而這個日本人,指著紀封那一桌,很明顯他是和他一起來的。她想起前兩天聽薛睿說起過,最近要來一位日本客戶,到時可能還需要她幫忙接待一下。
所以,眼前這個日本人是和紀封一起來的合作客戶。
所以,他就那麼樂見其成地看著他的日本客戶過來對自己撩騷嗎?
這一刻許蜜語說不上心裡是種什麼感覺。她也不想去深究這種感覺的成分。
她收回眼神,對日本客戶繼續一臉懵懂地搖頭再搖頭。
她傻笨笨的樣子直接把日本人搞得沒了耐性失去了興致。他沒好氣地說了聲算了算了,轉身回去了卡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