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沾衣不用想都知道鬱清為什麼會在這裡,一定又是家裡那幾個狗腿子傳遞了消息。
“沒有你我可以過得很好。”
她神態冷靜,重新從貨架上拿一瓶醬油放進推車,用推車撞了一下他腿:“讓開。”
鬱清跟在她身側,魏沾衣又低頭看手機搜索頁麵,鬱清驀然輕拉她一下。
“小心。”
她轉頭看,一位孕婦抱著小孩路過,魏沾衣連忙把自己推車挪開一些,孕婦微笑道謝。
看著人走遠,鬱清聲音拉回她心神。
“我的沾沾真是善良。”
魏沾衣冷嗤了聲:“我可不是什麼好人。”
她並不知道自己迄今為止的表現從哪裡能表現出“善良”。
憑心而論,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最近過於任性妄為了。
一來是想用這種方式勸退鬱清,二來因為心結還在,她對他總拿不出一個合適的態度。
“剛剛在想什麼?”
魏沾衣推著推車走,“在想懷孕真難,懷裡抱一個,肚子裡還得揣一個,做女人真麻煩。”
“有一天,你也會做媽媽。”他聲音溫柔。
魏沾衣若有所思的點頭:“我是會做媽媽,但不是你小孩的媽媽,我會和彆的男人結婚生子,讓你看著我幸福,你就永遠生活在得不到我的痛苦裡吧。”
興許是這話衝擊力太大,鬱清步伐頓住,沒有跟上來,魏沾衣也沒有回頭去瞧,心裡暗爽。
鬱清看著她背影,眼神深沉莫測。
他的確被魏沾衣的話刺到,她心裡清楚他多喜歡她,多想獨占她,就連設想一下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他也會心生嫉妒,但她偏要這麼說,偏要以這麼無所謂的態度對待他,就像他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生過客,無足輕重。
但對於鬱清來說不是,魏沾衣過早的來到他人生,是他攀爬的目標,他的愛,他的恨,他的千般痛苦和萬般情動皆因她。
魏沾衣將水果封好袋子放進推車,有些訝異鬱清為什麼還沒有跟過來,難道已經走了?
她回頭。
鬱清還站在原地,隻是眼神有些不對勁,眼鏡已經遮不住他眼眶的紅。
他看著她,本是唇線平直,卻在她回頭看過來時,唇角勾起來,露出個溫柔萬千的笑容。
魏沾衣有些愣。
鬱清走過來,手放在她推車上:“我來吧。”
“何必呢。”
魏沾衣往前走,“你也知道了我今後的打算,我人生規劃裡沒有你,你現在做的都是無用功。”
“也不一定。”
魏沾衣疑惑看他一眼。
鬱清淺笑:“我不會讓你喜歡上彆人,不會讓你嫁給彆人,也不會讓你給彆人生孩子。”
“誰說得準呢。”
“不要胡說。”他態度溫和,像教導一個不聽話的孩子,“唯有這個不可以。”
又忽然說:“沾沾,你說,我們的孩子會長得像誰呢?”
魏沾衣:“…………”
這才哪跟哪?
他總是想得很遠,也因此勾起了魏沾衣的回憶,三年前在遼城鬱家,他詢問過她要給未來的孩子選個什麼樣的名字,甚至後來還跟她討論過如何教導孩子。
關於他們的未來,他總是設想得很遠很遠,她是他所有的未來,但鬱清並不是魏沾衣想要的未來,她突然覺得有那麼點難受,眉蹙了一下。
鬱清低歎著,指尖輕碰她眉心:“彆難過,有我在都會好起來。”
魏沾衣拉過推車轉身走,會不會好起來她不知道,她隻知道鬱清曾戲弄她,欺騙她,不信任她,故意冷落她,這樁樁件件的事,哪一個不值得跟他分開?
逛完超市,鬱清送魏沾衣回去,離開咖啡店時,劉總助突然出聲:“太太這咖啡店,好像有點冷清。”
不是冷清,是過於冷清了。
鬱清沒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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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沾衣雙臂環在胸前,靠在門邊看著廚房裡忙碌的三人:“鬱清給你們吃了什麼**藥?”
莫可從容不迫:“哪能啊,對了,你怎麼在超市遇見的他?”
蘇淩:“看來你們還有緣分。”
楊曦:“天賜的緣分啊,小姐考慮一下吧。”
一個個裝得倒挺像,魏沾衣冷嗬了聲,“你們忘了他是怎麼對我的?”
忘是肯定沒有忘的,但是他們仨一直覺得,魏沾衣和鬱清這三年的分離,不是在折磨他,也在折磨她。
既然兩個人對彼此都還有感情,能幫忙的地方,他們也想幫幫,希望魏沾衣能做回從前那個沒心沒肺的自己,不會時常出神,偶爾就歎氣。
仨人低頭不出聲,打定了注意裝傻。
魏沾衣說:“死心吧你們。”
她轉身上樓。
莫可探頭:“小姐不吃飯了嗎?”
魏沾衣:“吃,為什麼不吃,我費那麼多精力買回來的菜,乾嘛不吃。”
至少從現在開始,她不想因為鬱清再影響到自己的生活,她要吃好喝好,好好過自己的日子,等回到北臨,就再也不回來,徹底跟他斷了聯係。
一個是遼城鬱三爺,一個是北臨魏小姐,天南地北,南轅北轍,兩條平行的線,不可能再交織相遇了。
她和鬱清以後,隻是商場上的競爭對手,是敵人。
魏沾衣倒在床上,腦海中驀然響起鬱清低柔繾綣的聲音:“沾沾,你說,我們的孩子會長得像誰呢?”
她翻身將頭埋進枕頭裡,嗓音悶啞:“誰要跟你生孩子。”
以前她想過的,想過以後,想過定下他說的兩個名字給孩子,也想過孩子會像誰,想過他們以後的生活,是在遼城定居還是會在北臨,然而一切都還沒有實現的時候,鬱清的所作所為打破了她的夢。
已經破碎的鏡子還可以再拚貼起來嗎?
拚貼起來後就不會留下疤痕嗎?
他們仿佛,怎麼也回不到從前了。
晚飯時魏沾衣有些無精打采,沒吃幾口便離開餐桌,沒一會兒她下樓。
三人看著她身上輕便的運動服,端著碗愣住:“你要乾嘛?”
“夜跑。”
“你什麼時候有這個習慣了?”
“現在。”魏沾衣戴上耳機,又摘下來警告他們:“不許跟鬱清傳遞消息。”
三人低頭吃飯,魏沾衣撇嘴離開。
莫可倒也沒有真的給鬱清打電話,她認為距離產生美,倆人現在有矛盾,每天見這麼多次屬實不太好。
鬱清其實並沒有離開,車停在咖啡店附近,他閉目養神,一直在思考今天在超市裡魏沾衣對他說的話。
劉總助驀地出聲:“先生,太太出來了,好像要去跑步。”
鬱清睜開眼睛看窗外,魏沾衣穿著白綠相間的運動服,上衣寬鬆,褲子貼身,四肢纖細,邊走邊用發筋把長發固定成低馬尾,素麵朝天,極是漂亮。
他下車,魏沾衣跑在對麵的人行道,倆人中間隔著一條馬路,馬路上偶爾有車輛行使,她戴著耳機慢慢跑,沒有發現他。
鬱清往前走,時不時轉頭看她。
倆人幾乎是並行,在兩條不同的路。
前方是遼闊的天際,昏黃火燒雲,鬱清又轉頭看著魏沾衣,眼神柔和下來。
她跑得慢,鬱清陪著走了不知有多遠,始終沒有打擾她,前麵是一條交叉路口,她往右轉,鬱清左轉。
魏沾衣好不容易把關於鬱清的一切拋之腦後,可就在這一瞬間,她又看到了他。
他從對麵走過來,朝著她而來,仍舊是不疾不徐的步伐,卻又堅定不移,眼神所到之處,是她。
魏沾衣愣在原地,心跳起來。
黃昏打下他們的剪影,鬱清笑意溫和斯文:“沾沾,好巧啊。”
她還在想,他們是兩條天南地北的平行線,永遠不會交彙,可鬱清總有法子走到她麵前,以一種她意料不到的方式,她意料不到的時間,總是不期而遇。
魏沾衣愣了好一會兒,低頭摘下耳機:“你怎麼在這裡,莫可他們又告訴你了?”
“沒有,我隨便走走。”
“…………”
隨便走走都能遇見她?
“我送你回去?”鬱清盯著她低垂的眼睫,她睫毛顫動的頻率有些奇怪。
鬱清輕輕蹙眉。
魏沾衣:“不用。”
她聽到他快步走來的步伐聲,想後退,下巴驀然被抬起,眼裡還有強忍沒落下的淚,盈滿了整個眼眶,卻在看到他的一瞬就滾落下來,落在鬱清的手上,他手輕抖了一下,“沾沾,你怎麼哭了?”
魏沾衣偏頭,的確不知道是哪個點,哪個瞬間值得落淚,可她又忍不住想起過去三年的許多個日子,她在不同城市的春夏秋冬,走在不同的街道,看到轉角時總在想,這條路走過去會不會就遇見鬱清,他會不會突然出現在眼前?
實在可笑,他們之間已變成這樣,她又忍不住想念,所以才愈發恨他,恨他摧毀自己的理智,也恨自己沒有出息,終究沒能乾脆的放下。
今天同樣的轉角,她一瞬間萌生過同樣的想法,轉個角是否就能遇見他?以為還是失望,但他真的走了過來,身披傍晚餘溫,眼神溫柔的走來,隻道一句好巧,她耳機裡的情歌唱到動情處,於是一切剛剛好。
她不知是被情歌打動,還是在悲緬過去的自己,情不自禁失了態。
魏沾衣想了許久,想出個蹩腳的理由:“歌太好聽了。”
“你不用管我。”
她吸了一下鼻子:“我想先回去了,放開我吧。”
鬱清看著這雙淚眼朦朧的眼睛,怎麼肯將她放開?微抖著手輕擦她眼尾,拭去那濕潤。
他是知道的,真正的魏沾衣有多倔強,有多討厭哭,從前她演戲假哭,鬱清也曾想過,有一天她會不會真的為他而落淚?
可真等到了這一天,他又痛。
有些許慌張的把她抱進懷,鬱清輕撫她發絲:“不要哭,我錯了。”
“好不好,沾寶,我錯了。”
鬱清一下一下輕輕地吻她額頭:“是我混賬,不該騙你,不該不信你,不該冷落你,再也不會了,永遠不會了。”
原本是煽情的時刻,魏沾衣發覺路人紛紛投來不解疑惑的目光,她心中哪怕有一絲的鬆動都被磨滅得隻剩下尷尬了,趕緊推開他:“再說吧,大街上呢。”
她戴上耳機走遠,鬱清沒再保持距離,追上她,牽住她的手,魏沾衣瞪眼掙紮,倆人這番動作又引來側目。
鬱清溫聲:“沾寶,大街上呢。”
魏沾衣瞪他一眼,強忍著沒再動,鬱清捏她手心,將她拉到身側,離自己更近,“你落淚真漂亮,我永遠心動一萬次,但彆再哭,太讓人心疼。”
魏沾衣麵無表情:“哭的時候也心動,那我笑的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