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微這一等,便等了許久。
作為使團正使,向天鴿在離開神都之日起,便一直都是與公主殿下勁往一處使的。
可今晚的向正使,卻似乎是故意要她等上一等了。
趙靈微卻也沒有差人去催。
她隻是喚來另一名婢女,為她把酒溫好,把茶也燒熱。
待到公主殿下用完飯,甚至是翻起書來看的時候,向天鴿才姍姍來遲。
他是端著那個空了的碗,哈哈大笑地來的。
仿佛他在今日白天時的那當眾一跪根本就從未有發生一般。
“公主,這碗醋芹當真美味。與我在神都最愛吃的那家館子做的醋芹相比,居然也一點都不差。”
向天鴿臉上是笑嘻嘻的。
他端著碗向趙靈微行了一禮。
趙靈微則也點頭道:“向正使若喜歡,我可命人現在就再做一碗。”
“甚好甚好,如此甚好。”
說著,向正使又看了一眼被放在桌案上的溫酒壺,眼中閃過歡喜之色。
他開始找話誇趙靈微的溫酒壺,以及正燒著的茶。
仿佛什麼都能讓他找出話來說。
可他就是不說讓趙靈微心下牽掛的那些事。
趙靈微實在是既無奈又好笑,道:“向正使,今日在奴市時,是靈微魯莽了。還望向正使可以原諒靈微。”
向天鴿這才停下了他東也摸摸,西也看看的舉動,鄭重道:
“公主天性善良,年少有為。為今日之情形所動容,實乃人之常情,算不得魯莽。
“且公主今雖身在魏國,卻仍心係我大商子民,這乃是一樁好事。原諒一詞實在是太重了,還望公主能將其收回。”
趙靈微卻是看了他一會兒,說道:“向正使合該再誠實一些。若非我說出這個詞,向正使現在,指不定還在誇我這兒的哪件器具好呢。”
向天鴿顯然是被說中了心事。
他那年紀,已是能做趙靈微叔叔的人了,臉上卻是因此而出現了嬌羞之意。
實在是,教趙靈微忍俊不禁。
她又道:“我雖年紀尚小,卻也貴為公主,乃是聖上的親孫女。我且可以如此坦誠,向正使為何就不能呢?”
這下,向天鴿是真的被她說得服了。
正使大人正色道:“公主所言甚是。”
趙靈微:“向正使,入座吧。”
待到一碗燒酒下肚,向天鴿便在趙靈微的詢問之下說出了那些由來已久的問題。
“魏國邊鎮地帶的軍民一直都會從我們兩國的交界之處劫掠我大商子民。有時是部族首領或酋長率兵前來,有時則是其軍民自發而來。
“先皇當政時,曾有向魏國贖回那些被掠走的民眾,還有被俘的士兵。當時,我們用了大量的戰馬與絹布,向魏國換來了三十萬民眾。”
大商既原本就有過用物品去贖回被俘士兵與被擄走的民眾的先例。
那麼,在豹騎將軍被俘之後,願意用一位公主去換人回來,這倒也不是什麼稀奇之事了。
但向天鴿所說的這些發生在趙靈微出生之前的事,但卻似乎從來就沒有什麼人和她提起過。
而三十萬民眾這個數目也著實是驚駭到了她。
“三十萬……?”
“對,就是三十萬。”
說起這段往事,向天鴿的心中也是頗為感慨。
他道:“大批民眾被劫掠,以致大商的北境之地出現了許許多多無人看護的荒地。再加之被擄走的民眾與士卒們一直都在期盼著可以回到故土。先皇仁慈,是以,便促成了此舉。”
趙靈微:“但是……此事的結果並不好?”
向天鴿:“是也。陛下那時還隻是皇後,當時她便上奏先皇,極力反對此事,稱我們可以奴易奴,卻不可用戰馬與絹布來贖回那些人。”
而這件事所造成的結果也正如慈聖皇帝所擔憂的那般。
吐羅渾、匈人、甚至是剛剛用那三十萬人大賺了一筆的魏國。
他們全都變本加厲地來掠奪大商的百姓。
而那之中又以吐羅渾的行徑最為慘無人道。
竟將男子與孩童先是斷手鑿目,而後又來索要贖金。
也正是因為如此,慈聖皇帝才會在掌權之後,對其下了死手。
顯然,那也是先皇心中的一根刺。
趙靈微:“我想過隻是用錢財來買下那些商奴或許不妥,卻沒想到……情況會如此複雜。”
向天鴿歎息道:“國與國之間的人口掠奪與買賣,本就無法隻是簡單地用金錢來解決問題。如此,既是讓問題簡單化,卻也是讓結果複雜化了。”
這便是向天鴿最為擅長的了。
因為,那其實屬於兩國間的外交問題。
向天鴿:“其實,如此問題在我大商也是有的。公主可記得,有一陣子,來自北女王國的男奴與女奴在神都很受追捧?”
趙靈微仔細一回想,似乎……確實有那麼一回事。
在她點頭之後,向天鴿便道:“因為北女王國乃是女子為尊,國君之位也都是由女子來繼承,於是許多男子便對北女王國的女人感到頗為……有興致。便將其買到家裡,做姬妾。”
向天鴿所說的這些,其實已經是被美化以後的表述了。
那些或被騙來,或被擄來的北女王國的女子,若是能被好心人買去做姬妾,便已經是得到了不錯的結局了。
可若這些男子本就是以折辱她們為樂,又怎會如此好心?
而與北女王國的男奴有關的桃色故事,在神都就是人儘皆知的了。
一位頗受人尊敬的尼姑庵庵主在白天之時隻吃幾粒米飯。
她仿佛苦行僧一般,聲稱自己此舉是為了消除世人的“業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