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內的宮人們心急如焚。
他們正在向燃起了大火的玄隱宮潑著一桶又一通的水與雪。
麵對著這種突如其來的雙重變故,他們之中連個真正能主事的人都沒有。
許多宮女都是一邊哭著,一邊在救火的。
也不知這般哭聲到底是因為拓跋缺的母親平日裡一直寬厚待人,宮人們生怕她遭遇危險,還是這些妙齡女子都已想到了攝政大將軍歸來時她們將遭逢的厄運。
太後在宴請和親公主的時候被人下毒,攝政大將軍的母親所住宮殿又遭人縱火。
這讓宮中一乾人等都急得仿佛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沒有人願意在這個時候統領全局。
因為那便意味著,到時他們就將成為承擔責任與後果的那個人。
甚至……宮中禁軍對醫師說太後與那些宮女們乃是中了毒,醫師都不敢過分肯定地說:她們不像是中了毒。
攝政大將軍的陰晴不定與殘暴都太過深入人心了。
也沒有多少人是真的因為忠於他欽佩他,才向其臣服。
這樣的情況發生在大商這樣的國家中,或許問題還不會那麼嚴重。
可對於有著塞外精悍之血的魏國來說,那便很是致命了。
有著強悍戰力的部落酋長,還有那些真正能打仗的大將都隻願意聽令於他們真正信服的對象。
而在宮城之中,趙靈微不過略施計策,就讓整座宮城都在短時間內陷入了某種“癱瘓”。
外頭,宮中正在經曆著一場大亂。
而在太子曾住過的清冷宮殿內,趙靈微則一筆一劃地寫下了那份剿賊詔書。
她與向天鴿討論了一番,修改了一些被她寫錯的字,也改正了她在書麵語中用得不恰當的詞句。
待到一切都修改妥當之後,她便讓向天鴿為她將這份剿賊詔書又多抄寫了十幾二十份。
玄隱宮的大火沒能讓方寸大亂的宮人們撲滅。
惠太後則躺在自己的寢宮裡,幾乎無人問津。
一些宮人企圖在此時偷走些細軟,逃出宮去。
還不十分懂事的小皇帝則因為終於無人管束他了而喜笑顏開,自己一個人偷偷跑去了冷宮,與那些同他年齡相仿的兄弟姐妹們玩耍了起來。
太子寢宮的一切都井然有序與外頭的那份近乎狂歡的慌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留在了此地的千鶻衛和羽林軍們埋伏在了宮殿的四周,提防著敵人可能的入侵。
而公主殿下……她則仿佛是這座宮殿的主人一般,將這裡的每一處都看過了一遍。
她走向拓跋子楚的臥榻,坐在上麵感受了一會兒。
而後她起身,走過那能將人全身都照到的銅鏡。
她本以為魏人的宮殿之中,總是有著許多金燦燦的飾物。
可她家夫君的這座宮殿,也不知原來就是如此,還是被人將值錢的裝飾物品全都拿走了。
看起來既清冷,又有些空蕩蕩的。
但趙靈微卻覺得,這樣的宮殿,竟意外地像是她家子楚會喜歡的。
隻是那空無一物的戟架還是會讓她感到有些落寞。
於是她脫下白色狐裘,露出那一身戰甲。
她抽出自己的佩刀勝闕,在太子的寢殿內舞起刀來。
她一邊舞著刀,一邊念起過去的自己並不真正理解其含義的詩句。
心中豪情萬丈,怎一個恣意了得。
*
王城近郊,駐紮在城內的軍營裡燃起火來。
執行巡邏任務的士兵還未來得及出聲就被箭射中。
許多人就這樣在毫無防備的睡夢中被嗆醒。
他們想要很快逃離出去,卻是一睜開眼,就被滾滾濃煙刺得睜不開眼睛。
帳篷外,由達奚嶸率領的部隊將用來固定軍帳的繩子一根根地砍斷。
在這樣的深夜之中,他們就仿佛是無聲的鬼魅一般,讓呼救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至於康朝明……
他則率人將營中旅帥以上軍銜的武將一個個地偷襲了過去。
宮城內的玄隱宮著起火來。
王城近郊的軍營也著起火來。
這讓住在王城內的高官顯貴們不由地想到了數月以前先國主身死、太子失蹤的那一天。
於是他們儘管知道外頭可能出了大事,卻也無人敢將府內的燈點起。
更沒有人敢走到接上,去一探究竟。
今夜的王城,除了著火的那兩處地方,其餘之地竟都是一片黑暗,也靜悄悄的。
俞鬆謀所率部眾就是在此時向宮城逼近。
他們雖然人數眾多,但在這樣的深夜之中,竟是行伍整齊,也未有發出讓獵物提前一步知道危機將要發生的,浩大的聲勢。
他們依舊軍紀嚴明,不畏生死。
隻是……在經曆了那麼多之後,這支大商朝的騎兵中最為精銳的一支已然不像是純粹的商人軍隊了。
他們能像是捕獵時的狼群一般,悄無聲息地耐心等待。
也可以在發起攻擊的時候,毫無感情地撕咬獵物。
在這些人的身上,已然同時具備了商軍與魏軍的精銳中最為可怕的特質。
在向宮城發起進攻之前,他們分出了一支百人左右的隊伍,跟著他們所追隨的將軍一同去往了城中的一座毫不起眼的府宅。
那是曾囚禁了豹騎將軍近兩個月的院子。
於黑暗中來到了這裡的俞鬆謀與其部下點燃了火把。
他的親衛將裡頭曾照顧過他飲食起居,卻也監視著他,將他的一舉一動都納入拓跋缺眼中的人塞上嘴綁了出來。
而後,這些人便眼睜睜地看著此座府宅慢慢地燃燒起來。
當那片火映入俞鬆謀的眼睛裡,他便不再像是過去的那個個性堅忍的大商戰將了。
他也不再適合穿銀色的鎧甲了。
這把火所燒的,何止是王城之中的這座幾乎無人認識的府宅?
它所燒毀的,還有曾經的俞鬆謀。
紅色火光以及黑色的夜晚引出了他身上的危險之氣,以及那充了血的眼睛裡的,肅殺之意。
手持長.槍的軍將們便是在他的率領下,再次向著宮城進發。
這已不是他們第一次攻向那坐王宮了。
上一次的時候,他們是為了向將他們俘虜的魏太子複仇,也是為了向和大商提出要用和親公主換回他們的魏國主複仇。
而這一次,他們則是為了自己。
為了自己在出塞的那一日就立下的誓言而向著宮城進發。
有些事,一旦晚了便會毫無意義。
但更多的事,就算晚了……也會讓人想要求一個始終。
宮門被趙靈微身邊的千鶻衛所打開。
而後……那些單手握槍的豹騎將軍麾下士兵便再次衝進了這座宮城……
*
“急報,急報!子楚太子之妃已拿下王城,剪除拓跋缺之黨羽!”
數名飛騎拿著由趙靈微親手蓋上了璽印與鳳印的詔書衝出王城。
“太子妃有令!凡是參與剿滅拓跋缺之部眾者,皆有賞賜!”
手中拿著詔書的信使們在離開了王城後便兵分多路。
去往南邊,西邊,北邊,以及東邊。
去往四麵八方。
“太子妃有令!子楚太子即將歸來,若有宵小之徒還想接著助缺為虐,人人得而誅之!”
他們將王城再次易主,並被一個女人所拿下的消息帶往魏國境內的多個重要的城池與關隘。
在魏國,女人的身份從來就不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