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顏婧兒又喊了一聲。
顧景塵愣了片刻,才起身走進屋子。
這處院落是農戶家的,環境極為簡陋,但好在乾淨整潔。屋子是三間土牆堆砌而成,裡頭又矮又窄小,連窗戶都是在牆頂高高地開了那麼個小小的。
顧景塵個子高,進屋後,就顯得格外逼仄起來,而且很有壓迫感。
他靠近時,顏婧兒下意識地退了兩步。之前沒覺得,現在兩個人擠在一間昏暗的小屋,尤其是聞到他身上的鬆木氣味時,那種壓迫更甚。
甚至,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隱約像曖昧的東西流竄在空氣中。
這讓顏婧兒很不自在。
她都有點後悔進來取衣裳了,該讓小廝來做的。可這會兒若是突然放下衣裳讓他自己穿,又顯得很刻意,反而像印證什麼東西似的。
她猶豫遲疑了會兒,左右進退不得之際,顧景塵開口道:“衣裳給我吧。”
他伸出手來,語氣含著點戲謔。
顏婧兒抬眼,總覺得他好像看穿了她的窘迫,且還有那麼點打趣的成分在裡頭。但仔細看他眼睛,卻是平靜淡然。
她順勢將衣裳遞過去,強行解釋道:“大人個子太高,我估計夠不著。”
“嗯。”仍是有點戲謔的語氣。
顏婧兒頭皮發緊,趕緊將衣裳遞給他,落荒而逃。
出了院子,忍不住悄悄轉頭去看了眼裡頭那男人,心想,今日真是奇怪了,顧景塵似乎哪裡不對勁。
她想不明白,也懶得去想,坐在院中的矮凳上,等顧景塵出來吃飯。
很快香蓉打水進來給他洗漱,又換好了衣裳後,顧景塵迆迆然坐在對麵。
看見桌上的粥和鹹菜,顧景塵開口問她:“能吃得下?”
“能的,”顏婧兒點頭,反問:“大人呢?”
顧景塵沒答,而是用實際行動告知。
他端起粥碗喝了一口,再夾了塊不知是什麼東西的鹹菜,眉頭都不皺半分,反而像是吃什麼人間美味。
他慢條斯理的,鹹菜被他嚼得脆響,聽起來就很有食欲。
片刻,他說道:“我吩咐所有官員都跟百姓們同吃同住,因此,接下來恐怕每天都得如此,你若是......”
“我能堅持。”顏婧兒說道,為了證明自己確實吃得下,她也夾了塊鹹菜。
隻不過鹹菜入口時,她麵色頓時變了變。
顧景塵莞爾,問她:“真能堅持?”
顏婧兒含著那塊鹹菜,咽不下也吐不出。她也不是沒吃過鹹菜,但這裡的,實在是太鹹了,簡直就像含著塊鹽巴在口中一樣。
可在顧景塵麵前,她又不能露怯,儘量掩下臉上的異樣,也學著他慢條斯理地嚼起來。
隻是,她自己不曾發覺,儘管她極力保持淡然,可微微皺起的黛眉還是暴露了些許。
顧景塵眸子裡含著細碎的笑意,看了她片刻,說道:“喝口粥試試。”
顏婧兒端碗喝了一口,邊聽得他說:“含在口中跟著鹹菜一起嚼。”
她照做,果真那股鹹味就淡了些。
過了一會兒,她把鹹菜和粥咽下,問道:“廚子為何要做這麼鹹?鹽不要銀子的?”
顧景塵好笑道:“地方口味如此。”
“哦。”
顏婧兒點頭,奇奇怪怪地看了眼顧景塵,心下肯定,他今天的確很不對勁。
喝個粥都笑了好幾次。
有什麼好笑的?
莫不是又在笑話她?
“大人今日去了哪裡?”顏婧兒邊吃,邊隨口找話聊。
“去地裡看農作物,”顧景塵說:“棉花、玉米雖凍壞許多,但鬆土施肥還能繼續養活,隻有甘薯等個彆的需重新翻種或補栽。”
“哦。”顏婧兒繼續端碗喝粥。
過了會兒,顧景塵問她:“你呢,今日做了什麼?”
“下午到了一批藥材,我跟香蓉切藥碾藥,明日上午讓人送出去。”
顧景塵視線淡淡下滑,落在她那雙白嫩纖細的手上,因碾藥時需雙手虎口用力,她手上到現在都還有點紅。
他看著看著,吃飯動作緩慢下來。
顏婧兒注意到了,說道:“一開始是有些疼的,但後來再碾藥時帶上手套就好了許多。”
顧景塵頷首,開口道:“我明日再派些護衛給你,碾藥的事讓他們來做。”
“活都被他們做了,那我做什麼?”
“你切藥便是。”
顏婧兒嘟噥:“可是切藥拿刀的時候,手腕也很酸呢。”
“......”
說完這話,顏婧兒意識到有點嬌氣,抬眼去看顧景塵,果然見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我這剛來半天,”顏婧兒沒什麼底氣地說:“還不大適應,興許明天就好了,切藥碾藥這種小事難不倒我。”
以前幫師父也切過,隻是彼時任務量沒這麼大罷了。
“嗯。”顧景塵緩緩收回視線,說道:“先喝粥,一會該涼了。”
.
這頓晚飯吃到晚霞散去,天朦朦朧朧地暗下來。小院裡靜悄悄的,香蓉也不知去哪吃飯了,顏婧兒等顧景塵最後放下筷子,想了想,打算自己收拾碗筷。
卻不想,她才起身動作,那廂顧景塵也起身,兩人同時去夠中間的粥盆。
突然,有什麼溫熱且有力的東西碰到她手背。
好像是......他的手。
顏婧兒視線看過去,腦子轟地一聲,頓時一片空白。
他骨節分明且修長的手指就這麼貼在自己的手背上,慌亂間,顏婧兒還能感受得到他指腹上一層薄薄的繭,
下一刻,顧景塵的手迅速退開,說道:“你手還沒好,我來收拾。”
“不、不礙事的。”顏婧兒心慌意亂地應了聲。
雖然他指腹隻是短暫的擦過,但那溫熱的觸感卻仿佛停留在了她的手背上。而且,從手臂上的那塊皮膚,漸漸蔓延、擴散到了整個身體,甚至心口都開始酥酥麻麻地癢起來。
被觸碰的地方格外癢,就很想去撓。
於是,她又坐回矮凳上,趁著顧景塵收拾東西,將手不著痕跡地挪至桌下,用袖子遮掩住,輕輕的撓,還壓了壓。
她心跳有些快,悄悄抬眼去看顧景塵,見他臉上神色平靜,似乎隻當這是個不足掛齒的意外。
她暗暗地鬆了口氣。
隨即用力擰了下自己,儘量忽視心裡的異樣,起身將凳子搬進屋子。
再出來後,院子裡已經不見了顧景塵的身影,而院門口籬笆半開著,想來他剛出去了。
顏婧兒簡單洗漱了遍,見天徹底暗下來,半空掛著淺淺的一抹月牙。香蓉還沒回來,她就沿著小院走了幾圈消食,忽地聽見腳步聲,她猛地心虛了下,趕緊躲進屋子裡,隔著門板聽外頭動靜。
是顧景塵回來了,隻聽他腳步在院中停了片刻,而後就進了隔壁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