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有人關注顏婧兒,自然就有人默默關注慕容貞,畢竟慕容貞和顧景塵兩人一度傳出天作之合天生一對的佳話。
而且,人人都知道慕容貞這麼些年來在等什麼,可如今顧景塵攜手其他女子入殿,皆想看她是何等反應。
果然,慕容貞才起身,眾人的視線就跟著她去。
顏婧兒也隨著轉頭,但她卻是看顧景塵的方向。
那廂,顧景塵正在聽一個官員說話,他微微側著頭,似有所感,目光一轉,跟她對上。
顏婧兒莫名地就有點氣,氣他招桃花。若是慕容貞在殿上做出點什麼,少不得三人都要招非議。
許是感知到她的情緒,顧景塵麵上透了絲無奈,才跟那官員說完話,立馬就轉身朝殿外走了。
顏婧兒:“....?”
她不著痕跡朝慕容貞看去,慕容貞腳步頓在半路,神色似驚似詫,還有些狼狽。
顏婧兒收回視線,繼續跟其他人吃茶說話。
過了會兒,帝後入殿,一同入殿的還有三皇子以及齊國太子,顧景塵也在其中。至此,這趟宮宴總算是正式開始。
隻不過行至一半,顏婧兒感到悶得慌,任誰被人看得久了,都會有些悶和不自在。看她的有許多目光,但一直看著的卻有兩道。
旁邊永嘉侯府的席位上,慕容貞時不時打量過來,另外就是身後宣寧侯府的薑鈺。也不知是不是顏婧兒的錯覺,總覺得比起慕容貞的目光來,薑鈺的更沉一些。
她吃了兩杯茶後,跟敏陽郡主說出去透透氣,敏陽郡主看歌舞起勁,忙中抽空點頭。
淩微殿立於碧悠湖畔,因此出殿沒多久,就會看見偌大的一片湖泊,湖麵粼粼水光,倒映著細碎的月影。遊廊和樹下都掛了許多燈籠,將這裡照得如白晝亮堂。
顏婧兒出來後,看見其他小姐也出來了不少,三三兩兩結伴賞燈。
她帶著稔冬往湖邊去,尋了一處幽靜之地坐下,還沒來得及歎氣,就被個吊兒郎當的聲音擾神。
“小師妹?”
顏婧兒轉頭,隨即又四處張望,分明是段瀟暮的聲音,但沒見著人。
段瀟暮輕笑了下:“在你上頭。”
“誒?”
顏婧兒抬頭,果真看見樹上枝丫坐了個人。
“段世子為何在這?”
段瀟暮躍身下來,緞麵的袍子掀起一陣清風。他沒回這句話,而是嘖嘖兩聲,幽怨道:“才月餘未見,小師妹就改口喊我段世子,莫不是怕他生氣?”
“段世子胡說什麼,”顏婧兒繼續坐著沒動,說道:“這是在宮中,該有的規矩可不能少。”
聞言,段瀟暮嗤笑,問她:“為何來這裡坐?”
“殿內悶得慌。”顏婧兒問:“那段世子呢?”
“小爺在此賞月。”
“......”
聽起來還挺像那麼回事。
“我打擾段世子了?”
“並未,”段瀟暮盯了她片刻,斂了點漫不經心的笑,也懶懶地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來:“我本來也想找小師妹說說話。”
“說什麼?”顏婧兒問:“是不是要還我銀錢?”
段瀟暮怔了下,隨即又笑起來:“不曾想,小師妹竟是個財迷。”
顏婧兒理直氣壯:“欠債還錢不是天經地義麼。”
“是是是,但我今天沒帶銀錢。”
“不急,你還記得就行。”
“嘖.....”
段瀟暮望著湖麵銀光,默了會兒,開口問道:“你跟他準備成親了?”
顏婧兒也不驚訝他知道此事,她手中捏著根樹枝,閒閒地晃著。嗯了聲,說道:“我們本來就有婚約的。”
段瀟暮點頭,目光順著半闔的眸子落在自己的手上,那裡有一道疤痕,不算長,但很礙眼。
他煩躁地蹙了蹙眉,隨口道:“恭喜小師妹。”
一陣夜風吹來,從段瀟暮身上拂過,帶著點淺淡的香。
顏婧兒緊了緊鼻子,狐疑問他:“段世子喝酒了?”
“喝了點。”
顏婧兒視線一掃,這才看見樹下放著個盤子,盤子裡有隻酒壺,想必是宮人給他送來的。
“段世子為何一個人在此喝悶酒?”
段瀟暮突然轉頭,蔫痞地笑了下:“小師妹還是喊師兄吧,總是段世子段世子我聽得彆扭。”
“....哦,”顏婧兒改得很順口,又問了遍:“段師兄為何一個人喝悶酒。”
段瀟暮挑眉:“小師妹為何就斷定我是喝悶酒?”
“一個人喝的酒,難道不是悶酒嗎?”
“有一種酒,叫閒情逸致,懂?”
“......”
顏婧兒點點頭,不想與他爭論這個,但其實她能明顯感受到段瀟暮今日心緒不佳。
很快,她想起什麼,問他:“段師兄何時回京城的?”
“昨日。”
“上次在青州分彆時,段師兄沒回嗎?去了哪裡?”顏婧兒問。
“你今日為何問這麼多?”段瀟暮幽幽地睨她,語氣帶著點不正經:“莫不是小師妹很關心我?”
關心自然是關心的,畢竟曾是同窗,而且回京後聽說了信國公府的事,她總覺得跟段瀟暮有關。可這畢竟是他的家事,她不方便過問,但她難免有些好奇,青州分彆後,段瀟暮經曆了什麼。
既然他不願說,顏婧兒也就閉嘴不再提。
她搖搖頭:“師兄想多了,隨意問問。”
這時不遠處傳來女子聲音,想來是有人朝這邊走過來,顏婧兒趕緊起身,打算回避。
她說道:“段師兄,我先回殿內了。”
段瀟暮點點頭,少頃,又突然喊住她:“小師妹?”
顏婧兒已經走出了幾步遠,轉頭:“何事?”
段瀟暮喉嚨動了動,好一會兒,他擺擺手:“算了,你去吧。”
.
走出小道,顏婧兒忽地碰上一人,正是薑鈺。
她身後跟著個婢女,從這個角度,分明是在看湖邊。而此前,顏婧兒和段瀟暮正是坐在湖邊說話。
薑鈺就這麼站在那裡,對於被她撞見偷窺,也不慌張。
顏婧兒沒打算跟她說什麼,掠過薑鈺的身側,繼續往淩微殿走,隻不過心下有些奇怪。
適才,薑鈺的臉上透著些癡戀,還透著些失落。有點複雜,她一時間不大懂。
等再入殿內時,顏婧兒發現氣氛很詭異。台上的歌舞停了,眾人都安靜下來,安靜中還帶著點凝重。
顏婧兒悄悄問敏陽郡主發生了何事。
敏陽郡主道:“齊國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嘲笑我大塑無人。”
?
顏婧兒抬眼看去,果真看見一個渾身肌肉壯實如牛的男子,麵上帶著點自傲,站在殿中央。
他對龍椅上的人行了一禮,看似恭敬,卻隱隱帶著點輕蔑,說道:“皇上可任選一人與我比試,若是輸了,我薛牧願將一臂斷於此。”
“若僥幸贏了,皇上隻需賜一名大塑公主與我做妻便是。”
敏陽郡主冷嗤:“齊國莽夫也敢肖想公主,做他的春秋大夢。”
顏婧兒蹙眉,她到不覺得此人是莽夫,恐怕是有意所為。齊國跟大塑交好多年,但這些年來大塑皇帝朝政庸碌,多有頹敗之勢,而齊國卻漸漸有盛興之態,尤其是齊國太子輔政一來,齊國無論是農耕還是商業都發展迅速。
昔日依傍大塑的小國,儼然今非昔比。
今日,這位叫薛牧的人看似莽撞,實則有試探之意。
殿內靜默了片刻,坐於龍椅下首的三皇子便開口了:“薛將軍可曾聽過我朝的顧丞相?顧丞相雖是文臣,卻文韜武略。”
他抱著看戲的心情,對皇帝行了一禮,說道:“父皇,何不讓丞相大人上去比試比試?”
他話落,殿內嗡嗡之聲頓時四起。
薛牧皺眉,不滿道:“三皇子是何意,我乃齊國堂堂驃騎將軍,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與我比試,是瞧不起我齊國之人,還是說你大塑已無人可用?”
三皇子被他這麼一嗆,臉色難看。
龍椅上的皇帝也微微蹙眉,覺得三皇子這個建議實在冒失。今日顧丞相若是不上去比試,天下人則說顧丞相怕了他,可若是上去比試,比輸了,則丟的是大塑的臉麵。
薛牧是齊國第一武將,力拔蓋世,自稱無人能及,雖過於浮誇,但其戰場上的功績確實斐然。
皇帝原本還在思忖讓誰去比試,可現在倒好,三皇子這麼一攪亂,反而進退不得。
連坐在一旁的賢貴妃也暗暗剜了眼她這個兒子。
那廂,信國公起身為三皇子打圓場,說道:“薛將軍此言差矣。在我大塑,文臣也通武藝,武將也懂學識。皇上振臂一揮,文武皆可上陣,又豈會無人可用。”
“薛將軍不妨領略一番我朝文臣風采,屆時再請一位武將上場也不遲。”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挽了大塑之尊,也圓了三皇子冒失之顏。更重要的是,還給顧景塵挖了個坑。
皇帝順著台階下,看向顧景塵道:“顧愛卿意下如何?”
殿內仍在嗡嗡私語,顏婧兒緊張地扯著衣袖,朝顧景塵看去。
他安安靜靜地坐在席上,麵上從容閒適,看起來與周遭的氣氛格格不入,但又覺得理當如此。
明裡暗裡也有許多人瞧他,想看他接不接招。
顏婧兒擔憂,希望他拒絕,他乃文臣,拒絕這樣的事極其合理,皇帝另選一人就是。屆時即便輸了,也與顧景塵無關。
許是她擔憂得太明顯,這時,顧景塵突然朝她看過來,深邃的眸子辨不清情緒。
少頃,他迆迆然起身,對皇帝行了一禮:“臣遵旨。”
他轉身看向薛牧,從容詢問:“薛將軍想如何比試?”
薛牧見他清瘦身骨,傲慢道:“顧大人決定。”
“可。”
...
因兩人比的是射箭,殿內騰不開,眾人起身往殿外的空地而去。
顏婧兒也跟著起身,擠在人群中。她目光緊緊追隨顧景塵,也不知為何,見他站在那裡慢條斯理地擦弓,她的心也開始平靜下來。
十丈開外,兩隻玉瓶懸掛在半空,周圍彌漫著夜色,不仔細看都看不清,還挺考驗眼力。
但這還不夠,顧景塵提出馬背上比試,也就是騎馬各跑一圈後,速度不停而發箭,射中玉瓶者為勝。
眾人訝異,連薛牧也收斂了高傲的態度,麵色開始嚴峻起來。
倒是顧景塵,仍在不緊不慢地擦弓,很快,他放下綢布,比了個請的手勢:“薛將軍先請。”
薛牧翻身上馬,沿著空地跑了一圈後,提弓引箭,隻聽咻地一聲,長箭劃過夜空,不遠處啪地破裂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