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一點白亮的燈光。
有什麼暗綠的東西, 在眼角朦朧的視野跳動。
很有規律。發出“滴、滴”的聲音。
喬沃德努力地把眼皮撐開了點。
那個暗綠的、會跳的東西, 原來是床邊的心電圖。這會兒心電圖平穩而有力地跳動著, 昭示著他此時此刻的生命狀態。
他緩慢轉動眼珠,看向病房頂部的白熾燈。
身體各部位都沒有疼痛感。隻有一種太久沒有運動、肌肉鬆弛的麻木。
他一點點地在被子下舒張手指,然後是手腕,最後是上臂。接著腿部也這樣來了一套, 他漸漸找回了對全身的控製感。
門被輕輕推開, 有人進來了。
喬沃德立刻閉眼裝睡。
那人動作很輕地給他翻身, 擦拭手臂和臉。當他臨走前,撫摸自己的頭發時,喬沃德判斷出,這是一隻老人的手。
人又出去了。
喬沃德這才慢慢地支撐自己半坐起來,身體各處的筋骨都發出不小的吱嘎聲。
他先環視了病房一周。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單人病房,床頭擺著日曆和綠植。
日曆翻到的那頁, 比他記憶中的時間, 要多了整整一年有餘。
窗簾的縫隙中, 透出外麵人聲鼎沸的街道。
他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太清楚,思考速度比以前要慢得多;應該是剛醒的緣故。
床板上掛著他的病曆, 他拿起來看了看, 病曆上寫著:傑克·本傑明,25歲,來自波士頓。
喬沃德:“……”
他這是睡錯彆人病床了?
病房裡有一台小電視,喬沃德摸索到遙控器,把它打開。
他跳著看了幾個新聞頻道, 然後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紐約首富托尼·斯塔克,確認今年將繼續向萊克斯集團投資兩億美元,持續開發機械戰警項目。儘管萊克斯集團董事長、萊克斯·盧瑟認為投資並非必要,但顯然無法澆滅斯塔克先生火一般的熱情……”
電視屏幕裡,英俊倜儻的西裝托尼,摟著旁邊一個光頭男人的肩膀,對著鏡頭露齒微笑。
萊克斯冷漠:“嗬嗬。”
托尼:“嘻嘻嘻。“
無數“哢嚓哢嚓”的閃光燈,將兩個假笑男孩的笑容定格。
他又換了一個台。
“……看,那就是我們的超人!他果然來了!”
激動的女主持人,示意攝像小哥趕緊搖近鏡頭。
身披紅披風、如天神一般的超人,懸停在十幾樓的高空,懷裡抱著一隻哆哆嗦嗦的小奶貓。
他的手掌寬大,一隻手就能把奶貓包住了。
超人微笑著用下巴蹭了下它的頭頂,交到了窗戶裡的孩子手裡。
女主持人簡直要昏倒了:“超人!超人!向我們的觀眾打個招呼吧!超人!”
拉近的屏幕裡,超人看了過來。
他兩根手指並攏在太陽穴,再小幅度向外揮出。
同時,那雙傳說中能融化人心的藍眼睛,俏皮地給鏡頭拋了個媚眼。
女主持人:“嘎啊啊啊啊啊啊——”
攝像小哥:“……冷靜點,工作時間。”
這些畫麵,喬沃德其實很熟悉。這是在去年10月以前,超英們還沒有集體消失的時候,每天都能在電視上看見的畫麵。
他又拿起桌上的日曆看了看,重新確認了一次時間。
……他覺得徹底混亂了。
喬沃德抿了抿乾澀的嘴唇,在腦中呼喚:“2-3?”
沒有回應。
喬沃德放下日曆的手一頓。
喬沃德:“2-3?”
喬沃德:“什麼情況?我睡了一年嗎?可為什麼超英們都是本體狀態呢?他們不是應該用光時間了嗎?”
喬沃德:“布萊尼亞克呢?隊長和疫醫怎麼樣了?”
喬沃德:“2-3,你能聽見嗎?”
不管他如何詢問,腦中那個冷靜的機械音,始終沒有回答他。
他再次環視了一圈病房。
他最後一次逃離巴爾的摩的時候,住的也是這樣的單人病房。
一個令他無比痛苦的猜測,像錐子一樣,猛地紮進他心裡。
有沒有可能,一切都是一場夢呢?
跟係統、跟球球超英們的相遇,全是一場夢;
現在夢醒了,回憶散儘,而他仍舊在巴爾的摩,在無人知曉的深淵裡,仰視著那些離他無比遙遠的超級英雄——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就呆不住了。
病房裡沒有任何可以提示他所在地的信息。
於是他穿上拖鞋,悄悄把病房的門拉開一條縫。
走廊上人來人往,喬沃德探頭看了看,跟在一個舉吊瓶的老人身後,幫他把輪椅推到了另一個病房門前。
隨後,他混進了更衣室,悄悄拿走了椅子上的一件白大褂,套在了自己的病服外麵。
他的肢體動作還有點不協調,尤其左腳腳踝,依然殘留著幻影一樣的痛感,這讓他走路的時候,有些不明顯的跛。
迷茫的小醫生手扶著牆,慢慢走向醫院大門,走進了喧囂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