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小瀅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蒼白的臉憋得通紅。
楚辭:“我來照看她吧,你去幫她倒杯水。”
“好。”
目視阿童走出臥室大門,楚辭勾了勾手指,順手在旁邊的空氣裡摸了一把,然後道:“彆裝了,蔣小姐。”
“想要我幫你,你得對我說實話才行。”
“……”
片刻沉默後,蔣小瀅抬起頭,臉上哪還有剛才那種神經質的表現。
她口齒清晰,壓得極低的聲音在臥室內顯得有些詭異。
“救我。”
“有人要害我,還有我的孩子。”
·
阿童端著溫水回到臥室內的時候,正聽見楚辭無奈地對蔣小瀅道:“蔣小姐,你可能真的對我有點誤解。”
“我既不是什麼預言家,也不是烏鴉嘴,更不是醫生,對你的情況無能為力。”
蔣小瀅坐在床上,接過水杯。
楚辭看著她,繼續道:“我真誠建議,您這種情況,應該去省醫院精神科看一下,掛個專家號……”
“滾!”話音未落,陶瓷水杯連帶著裡麵的溫水一起朝楚辭砸過來,他一偏頭,杯子砸在牆上,發出“嘩啦”一聲,碎片落了滿地。
“楚同學!”阿童驚叫一聲。
蔣小瀅胸口起伏,拍著床墊,憤怒道:“滾!你們都給我滾!”
……
“對不起啊楚同學。”阿童拉著楚辭一路退出蔣小瀅的公寓,期間不斷將蜘蛛網一樣的膠帶恢複原狀。
“小瀅姐她這些天可能是壓力太大了,不是特意針對你。”
“你們怎麼不帶她去看醫生?”
“她自己不願意,”阿童苦笑:“我本來都聯係好天心私立醫院的精神科了,你知道的,像小瀅姐這種公眾人物,去公立醫院不太方便。”
“還是儘快解決吧。”楚辭看著她。
“對啊。”阿童將他送出門,臨彆的時候歎了口氣:“耽誤工作也就罷了,我現在就怕小瀅姐一時想不開,出什麼意外……”
“好了,再見。”
“謝謝你了楚同學,今天的事請希望你不要外傳,等小瀅姐好了我讓她親自和你道歉。”
兩人在公寓樓下分開。
阿童的話還回蕩在耳邊,楚辭低聲重複了一遍:“一時想不開,出什麼意外……”
“呀!”一聲,腦海中突然插進一道憤怒而尖銳的叫聲,音色有些稚嫩,像是出自孩子口中。
“小聲點。”隔著衣服在胸口的位置敲了下,楚辭斥責:“怕人發現不了你?”
聲音減弱,變成了小貓一樣的哼唧。
楚辭不動聲色,搭了輛公交車,直接坐到他和沈晏的家裡。
“這麼晚才回來?”沈晏接過楚辭的書包,視線一頓:“裡麵裝了什麼?”
“嘿嘿。”楚辭就知道瞞不過天清哥哥,他將手伸到懷裡:“我給你看個東西。”
“?”
在沈晏疑惑的目光中,楚辭從懷裡摸出了一塊鴿卵大小的琥珀,透過金黃色的表麵,可以看見其中一枚指甲蓋大的泰式佛像。
佛像通體鎏金,眼睛卻一片漆黑,仿佛能吞噬掉所有光線,仔細看去,似乎還能看到滴溜溜打轉的眼珠,顯得十分詭異。
源源不斷的陰氣從楚辭指尖湧出,灌進佛像內。
“呀?”
半空中漸漸浮現一個模糊的輪廓,隨即是四肢、五官、軀乾。
片刻後,一個渾身赤.裸的鬼嬰出現在半空中。
它撅了撅屁股,劃動四肢,像是小烏龜一樣在空中翻了個身,一雙黑葡萄一樣的眼睛打量著楚辭和沈晏。
“古曼童?”沈晏道。
楚辭:“對。”
他正要和天清哥哥說今天的所見所聞,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未婚夫獨自和單身女明星會麵,回來時手裡抱了個嬰兒,就算這個嬰兒是鬼嬰吧,但總歸有點……
“咳。”不等沈晏反應,楚辭立正,舉起雙手:“天清哥哥你相信我,這個古曼童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可以說是求生欲非常足了。
沈晏:“……”
“行了我相信你,坐下好好說。”
·
古曼童是東南亞特有的事物,也被稱作“佛童子”,通常是由當地德高望重的僧人或巫師負責加持,而原材料則是早夭孩童的骨灰。
當地人相信,供奉古曼童的過程可以使過早夭折的嬰兒受到佛法洗禮,積攢功德,來世投個好胎,而供奉者在此過程中也能獲得古曼童的幫助,事業順利、節節高升。
通常而言,寺廟僧人製作的龍婆古曼童就屬於上述這種,佛牌中的小鬼因為在製作時受到高僧的束縛,隻能為善,不能作惡。
而東南亞巫師製作的阿讚古曼童就要邪惡的多,被抓進佛牌內的小鬼多數並非自願,生前受到數不儘的折磨,甚至連骨灰都被巫師掌握在手中。以這種方法製作的古曼童本身就是厲鬼,會根據供奉者的意願為非作歹,可一旦供奉者無法壓製住小鬼,就會被古曼童反噬,往往死狀淒慘。
至於蔣小瀅手中這尊古曼童。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由黑衣阿讚製作成,魂體卻純淨無暇的古曼童。”沈晏將佛牌拿在手裡正反麵打量了一下。
“因為它的骨灰一直被香火供養著。”楚辭伸手拿過書包,在裡麵掏了掏,找出一個精致的骨灰盒,上麵還貼著小豬佩奇。
“呀!”
古曼童因為對沈晏身上陽氣的恐懼,一直蹲在不遠處瑟瑟發抖,可看見骨灰盒被人拿在手裡,忍不住克服恐懼躥過去,虛張聲勢地咧開嘴,露出一口尖牙,衝楚辭哼哼。
楚辭又從書包裡掏出個鋼鐵俠的手辦塞到它手裡:“你媽給的。”
古曼童“嚶”了一聲,抱著手辦蹭了蹭,被輕鬆地安撫下來。
楚辭這才接著陳述:“照蔣小瀅的說法,她當初意外懷孕後,被那個男人安排去一家醫院修養,結果醫生她告知胎兒先天不足,隻能做人流手術。”
“手術和醫生都是男人安排的,但就在手術前,男人提出了一個充滿誘惑的提議……”
病房內,一副成功人士模樣的中年男人擁著病床上的蔣小瀅,充滿愧疚:“小瀅,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我欺騙了你,我沒有離婚,讓記者和其他人打擾到你的正常生活,所以這個孩子才會受到影響,先天發育不良。”
“滾!”
麵對蔣小瀅的叱罵,他做出一副深情無悔的樣子:“你怎麼罵我都行,我的錯,我認。但這個孩子是無辜的。”
“它也是我的骨肉,我怎麼忍心就這麼拋棄它,我想你也不會舍得的……”
“小瀅,我認識一名緬甸來的大師,他精通降頭術,他告訴我說,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將孩子留在我們身邊……”
“再相信我一次好嗎?”
“是我的錯。”昏暗的房間內,蔣小瀅痛苦地向楚辭坦誠這一切。
經過幾日夜的掙紮,母性的自私終究還是占了上風,她默認男人將被流掉的胎兒帶走,數日後捧回一尊金光閃閃的古曼童。
“但我沒有想到,他製作古曼童並不是為了這個孩子,而是為了他自己,為了他的前途……”
“於是……”沈晏問。
“於是蔣小瀅留了個心眼,偷偷配了保險櫃的鑰匙,趁人不備,帶著古曼童和孩子的骨灰遠走高飛。”楚辭拎過抱著鋼鐵俠的小鬼,掂了掂重量,問沈晏:“是不是個好故事?”
“假如心懷惡念的人得到了應有的報應,就是個好故事了。”沈晏回答。
“也對。”
“故事的男主角是誰?”可能是之前收到那個快遞的緣故,沈晏對“東南亞來的大師”格外感興趣。
“巧了,”楚辭笑道:“我也這麼想。”
“所以我問了一下蔣小瀅,她寫了這個給我。”
從兜裡掏出張字條,上麵用清秀的字跡寫著——
“臨江市天心醫療集團,宋誌遠。”
“醫療集團?”
“嗯,旗下業務遍布醫療產業,最有名的是天心美容會所和天心私立醫院。”楚辭打開手機,看了看百度百科,勾起唇角。
“巧了。”
“怎麼?”
“蔣小瀅的助理懷疑她因為壓力過大得了精神病,想要送她去的地方你猜是哪裡?”
“?”
“正是這個天心私立醫院。”
……
房間內沉默了一下,兩人似乎各有想法。
片刻後,楚辭伸出手指,撓了撓沈晏的掌心。
“我們明天去天心醫院看看?”
“好。”
滿意地達成共識,楚辭拉起天清哥哥的手,走進臥室:“睡覺!”
“哢噠”一聲,臥室的門合攏,還貼了張禁製符。
“好像忘了什麼?”模模糊糊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沒有,你感覺錯了。”
“好吧。”
“……”
冷冷清清的客廳內,被遺忘在原地的古曼童抱著鋼鐵俠,撅著屁股爬了爬,坐到自己的佛牌上。
“呀?”
“呀呀?”
一連叫了兩聲都沒人回應,它一歪頭,飄到臥室前麵,伸手一推門。
“!!!”
紫色的電弧“滋啦啦”閃過古曼童的周身,給它燙出個時髦的自來卷。
頂著羊毛卷的小鬼愣了幾秒,然後“哇!”一聲,抱著自己的玩具淚流成河。
·
次日。
神清氣爽地從床上爬起來,楚辭撕下一頁日曆,看了看今天的課程表。
“上午沒課,我們去醫院吧。”
“把黃叔叫上。”
開門的時候楚辭還是覺得自己忘了什麼,然後——
“嗚哇”一聲,他和坐在門口的古曼童麵麵相覷。
“哇哇哇!!”古曼童哭了一晚上,終於看到有人出來,頂著兩個蜜桃般的淚泡眼號得更大聲,還打了個嗝兒。
空氣中飄的都是它哭出的陰氣。
楚辭:“……”
急!被陌生人托付孩子的第一天,我讓它哭出了一條河怎麼辦?
楚辭默默伸手,把靈力轉化成純正的陰氣,捂在古曼童的兩個淚泡眼上。
“嗝兒?”
古曼童像個大頭娃娃一樣上半身朝仰了仰。
半分鐘後,楚辭撤開雙手。
“完美!”
隻見淚泡眼消失無蹤,古曼童的眼睛又變成了兩顆黑葡萄,一閃一閃,因為被灌溉了充足的陰氣,腮幫上甚至比之前多了些肉,如同加了層濾鏡。
“走吧,天清哥哥。”楚辭把佛牌一抄,心安理得地招呼未婚夫。
幫你美顏一下,假裝無事發生。
沈晏忍不住露出個笑容。
他洗漱過後,和楚辭吃過早餐,正準備出門,剛走進電梯沒多久,突然眉心一皺。
“怎麼?”
“麻煩找上門了。”
話音未落,電梯門“叮”一聲打開,黑影氣勢洶洶地刮過半個地下停車場,刮到兩人麵前。
鬼王顯然是看見了沈晏臉上的表情,示威地塞了個小蛋糕給楚辭。
“我最近新收的廚子做的,你嘗嘗,聽說他生前是五星級酒店主廚,評過米其林星星。”
“嗯,”楚辭看了看手裡漂亮的水果蛋糕:“看起來還不錯。”
也難為了鬼王一路上用陰氣保著鮮,從盒子裡掏出來的時候還涼絲絲的。
“嘗一口。”鬼王又掏出來一把小銀叉,塞到楚辭手裡。
盛情難卻,楚辭剛叉了顆草莓,就聽鬼王一臉平靜地說著凶殘的話:“不好吃就吃了他。”
楚辭:“……彆隨便吃人,不,吃鬼。”
“為什麼?”鬼王歪頭,故意用肩膀擋開礙眼的沈晏:“反正是外國鬼,不吃白不吃。”
“……”
楚辭對他的腦回路有點絕望,他想了想,似乎摸準了鬼王的脾氣,沉吟道:“外國鬼有可能是白巧克力味兒的。”
果然,鬼王在重重陰氣的籠罩下擰了一下眉。
他不怎麼高興道:“那算了,白巧克力膩得慌。”
“呼——”楚辭舒了口氣,感覺自己真的不容易。
他正準備嘗一口小蛋糕安慰自己,突然肩膀上一涼,耳邊傳來“咯咯咯”的笑聲。
古曼童之前被鬼王嚇得夠嗆,一直乖乖地窩在佛牌裡沒動,可還是被“白巧克力味兒的外國鬼”給逗樂,發出被掐住脖子一樣的笑聲。
“……”
鬼王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他抬頭,放出一絲氣勢:“笑什麼笑?”
目光上移,在看見小鬼正臉的一瞬間,猛然僵住。
“怎麼了?”楚辭被他嚇了一大跳,一不留神還以為鬼王變成了石像。
石像一點點龜裂,因為離得近,可以聽見自言自語聲。
“我才……我才離開了一禮拜……”鬼王的聲音裡蘊藏著深深的震驚和悲痛。
“對。”楚辭歪頭。
“我才離開一禮拜,你和他居然連孩子都有了!”浩蕩的鬼氣以他為中心爆發出來,將四周的空氣排開,一時間竟然令人有些呼吸困難。
首當其衝的古曼童被嚇成了一團黑霧,“嚶嚶嚶”哭著往佛牌裡躲,生怕躲得不及時自己被人當成小蛋糕給生吃了。
“你冷靜一下!”楚辭怎麼也想不明白鬼王究竟是看了多少韓劇才能產生這種聯想,他艱難地用靈力打出一道符咒,阻止他破壞停車場的舉動。
哪知此舉就如同火上澆油,讓鬼王更加嫉恨。
他身周的氣勢更盛,冷冷地剜了眼古曼童,看向楚辭的眼神既偏執又委屈。
“你還為了它凶我!”
楚辭:“……”
拔下水果蛋糕上的巧克力管,他假裝這是支煙,唏噓地湊到唇邊,吹了口氣。
然後楚辭強行冷靜下來,把蛋糕塞給沈晏,拉起鬼王的衣領,衝著他耳朵吼。
“你哪隻眼睛看見這是我們的孩子?!”
“我們倆都是男的,是我生還是他生?或者你生?!”
“說話!啊?”
“我拜托拜托你,吃醋也講基本法好吧?!”
鬼王:“……”
好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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