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啊。”譚平功歎口氣,對妻子說道,“我們便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坐等他們有無下一步的舉動。”
“老爺,真的不需要查一查?”譚太太皺眉問道,想到對方竟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入潭府,甚至在臥室留下書信,譚太太便覺得不寒而栗。
“不需要。”譚平功堅決搖頭。
“想到這些人來家中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實在是憂心。”譚太太歎了口氣。
“忙完這件事,我們就暫回餘姚老家避一避。”譚平功說道。
正是因為家中似乎猶如四處透風,那些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才更不能去調查此事。
便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那般,真要是新四軍的人,且等著他們上門。
“茗兒呢?”譚平功問道,往日回家,幼子都會癡纏與他,近來幼子生病,大夫說了,他平日裡在外奔波,回家後最好不要即刻見孩子,以免沾染到的汙濁之氣帶給孩子,故而,譚平功儘管牽掛幼子,卻也隻能且忍耐著。
“服了湯藥,剛睡著。”譚太太說道。
“我去看看。”譚平功說著便起身,卻是突然眼眸一縮,他瞥到枕頭下似乎有什麼東西露出一角。
譚平功兩步上前,拿起枕頭,便看到一封書信赫然躺在那裡。
“這是哪來的?”譚太太也是大驚。
譚平功擺擺手,示意夫人稍安勿躁,他看了一眼信封,上麵寫著先生親啟。
譚平功心中一動,抽出信箋內的信封,展開來看,卻是隻有百餘字的一段話。
“老爺,寫的什麼?”譚太太緊張問道。
“新四軍寫給我的信。”譚平功閱罷,長舒了一口氣,麵上也難得露出了笑容。
“新四軍?”譚太太訝然,看向桌麵上另外那封信,“那封信……”
“那封信是假冒的,並非紅黨所寫。”譚平功表情凝重說道。
若是沒有手中這封信,他自然也無從判斷此前那封信是假冒的,但是,有了手中這封信,自然可以得出如此判斷。
無他,他知道手中這封信確係來自新四軍。
因為此封信提及了兩個隻有他和紅黨地下黨潘明才知道的細節,而且信的署名是楊暗。
此署名乃是反義暗語,反過來便是潘明。
潘明本姓楊,曾笑言自家乃楊門之後。
要證明某某是假的,很難,要證明是真的,也較難,但是,真假同台的情況下,何為真,何為假,一辨便知。
如此,譚平功便知道這封信乃確實出自紅黨之手。
譚太太沒有詢問自家老爺為何知道第二封信是真的,事關機密,多一個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險,哪怕是家人亦如是,這個道理她懂。
隻是,她更加擔心了。
“老爺,那第一封信……”譚太太擔心的看著丈夫,“老爺要當心。”
“我省得。”譚平功點點頭。
這封假冒新四軍口吻偷偷投遞至此的書信,則說明了一點,譚府同時也被其他方麵的人馬盯上了。
此乃情況不太妙的征兆。
……
隨著小程總一聲令下,法租界的魑魅魍魎動起來了。
巡捕、探目、三光碼子,小癟三等等,皆四下出動打探一個叫做陶雲紅的孕婦的消息。
“程千帆也在找尋陶雲紅?”李萃群得了胡四水的密報,表情訝然。
很快他便猜到,這位小程總應該是暗中得了日本人的命令,為日本人做事呢。
“不用理會他。”李萃群搖搖頭,“他找他的,我們找我們的。”
對於這個在法租界手腕不俗的學弟,李萃群並不想發生衝突,對於他來說,他和程千帆之間有著天然合作的基礎的。
小程總的這番動作較大,以至於上海灘很多人都知道程千帆在找尋義士趙義的遺霜,一時之間有良知的民眾暗中咒罵程千帆者不知凡幾,這在一定程度上似乎也坐實了程千帆暗中投靠日本人的猜測。
儘管程千帆未曾親自彙報,三本次郎通過菊部寬夫的彙報還是知曉了此事,對於程千帆不顧隱藏身份大張旗鼓的調查此事,三本次郎並未表示不滿,相反,三本次郎還是頗為欣慰的。
很顯然,宮崎知道肖勉以及上海特情組乃是特高課的心腹大患,是他三本次郎的眼中釘肉中刺,此次趙義刺殺汪填海桉可能便是撬開上海特情組的缺口的機會,宮崎健太郎顯然深知,故而格外賣力為他分憂。
三本很欣慰。
……
程千帆麵露訝然之色。
這一天的上午,他剛來到薛華立路二十二號,便看到老黃牽著那條德意誌黑背大狼狗在院子裡遛彎。
他便知道這是老黃有急事要見他。
程千帆頗為喜歡這條大狼狗。
老黃是有名的愛狗人士,因其熟悉狗子的習性,故而現在是小程總的禦用狗倌兒。
這隻德意誌黑背大狼狗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成為了鋼琴同誌和火苗同誌之間緊急聯絡的暗號了。
程千帆將公文包遞給李浩,令浩子先上樓。
一身高級警官製服的小程總自有一番俊逸風采,他哈哈笑著,拍了拍手,吹了聲口哨。
大狼狗便從老黃的手中掙脫,朝著他加速奔跑。
程千帆半蹲下來,一把抱住了大狼狗,親昵的揉搓狗頭,然後起身牽著狗繩散步,老黃作為狗倌兒自然趕緊跟上來。
“什麼事?”程千帆扔給老黃一支煙,後者接住,他點燃一支煙,隨口問道。
“信已經送出去了。”老黃向程千帆央來打火機,看著製造精美的金質打火機,嘖嘖稱讚,然後點燃了煙卷。
“安全嗎?”程千帆輕輕點頭,問道。
張萍已經成功的和譚太太成為好友,獲得了隨時出入譚府的資格,想要完成書信的投遞自非難事。
此間事最重要的是如何安全的投書,不至於讓懷疑的目光投到張萍的身上。
“按照二號方案,一切順利。”老黃說道。
聞聽此言,程千帆也便放心了。
所謂二號方案,張萍多次出入譚府,儘管也許一開始就有悄悄投信的機會,但是,卻並不會行事。
張萍會在自己出入譚府已經是尋常之事的情況下再投送書信。
如此,便可以最大限度的減輕她身上的懷疑。
除此以外,這件事也得到了上海紅黨的暗中支持,上海紅黨方麵會安排隱蔽戰線的同誌接觸餘姚商會,宣傳我黨抗日政策,爭取餘姚商會的支商會的支持,這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乾擾敵人的判斷。
一明一暗,張萍就是那一枚暗子。
對於此事,程千帆一切交給口琴同誌以及鋼琴同誌等人來謀劃,他並不會更多參與其中,更不會接觸譚府。
他的目標太大,太顯眼了。
“要儘快。”程千帆叮囑老黃,“日本人、丁李特務機關等目前的注意力都在保護汪填海身上,敵人對於進滬檢查森嚴,離滬則相對寬鬆一些,這是我們將資金和人員轉移出去的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