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似曾相識的眼神
李二很憤怒。
他當然有理由憤怒：祭天，這雖然不是天子的特權，理論上任何人都可以祭拜上天，但是，能代表大唐萬民來祭天的，整個天下，就隻有他李二才有這樣的資格，因為他是大唐的天子，萬民的君父，除他之外，所有人都隻是大唐的臣民，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取代他，去代表天下蒼生與蒼天對話。
光憑這一點，盧氏就其心可誅，當誅九族！
可是，偏偏此時此刻，他卻隻能看著這些賊子竊取皇權，惑亂人心，而根本不能下令去阻止，更不能以此罪名將其正法，因為這樣一來，就等於是坐實了那些人強加於他的‘昏君’之名，到那時，他的名聲就會變得比當年的楊廣還臭，天下百姓就再沒有人會相信他能帶領大唐開創盛世，就會與他離心離德。
“陛下，天意不可違，民意不可違，還請陛下早作決斷。”
一名老臣站了出來，義正辭嚴的向李二奏請，那飛揚的神采，仿佛已經看到了勝利：是的，他們現在確實已經勝劵在握，無論李二是否會選擇服軟，結果都不會有什麼改變。
事實上，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他們反倒還更希望李二能強硬到底。根據此時的天氣來看，一場巨大的雷雨很快就會到來，到時，身處於高台之上的盧氏族長一旦真的被雷霆擊中，那時，在萬民的眼中，他就將是堪比屈原的聖賢，而李二，無論作何決斷，都不可能再抹去其昏君之名，加上其殺兄逼父奪位的事實，皇權就會被嚴重的打擊，若李二不想與楊廣一般，麵臨天下皆反的局麵，他到時就隻能向世族妥協。
用一條人命，換來世族至少百年的繁華，這筆買賣怎麼算都不虧，而盧氏，雖然損失了一位德高望眾的族長，但憑借此舉收獲的民心，還有各家欠下他們的人情，也足以將其家族的聲望與地位再推上一個台階，這份遺產，少說也夠他們吃上好幾代的了。
所以，世族一方，現在是一點都不著急，在他們看來，李二的冷靜不過就是在裝模作樣，因為這一戰，他們已經推演過無數次，無論怎麼算，李二都不可能有破局的手段。
這時，欽天監突然站了出來，大聲的說道：“陛下，幾位大人所言甚是荒謬，天降神雷，未必就一定是君王失德，也有可能是皇城內有邪氣入侵。陛下自登基以來，勤政愛民，天下無不共睹，兩年來這朝堂間所出之國策，也無不是為富強我大唐，如此聖君，蒼天怎會降罪？”
好不容易給李二安上的罪名，世族怎會容許有人為其洗地？欽天監話音未落，那老臣便怒斥道：“可笑，這神雷都已經劈到太極宮了，爾身為欽天監，不忠言上諫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妄解天意，你是何居心？”
欽天監冷笑道：“臣之居心，天日可鑒，倒是爾等，口口聲聲為民請命，我倒想問問，爾等何德何能，也能代表天下萬民？”
說罷，也不等老臣反駁，便又向李二奏道：“陛下，天降神雷，究竟是為何故，其實並不難判斷，陛下身為天子，自有氣運加身，臣鬥膽敢借陛下所用之長槊一用，此槊需是伴隨陛下征戰多年，浸染天子龍氣，若以此槊豎於天地之間，當與天地共鳴，可令神雷伏首，如此，足可證明陛下未曾失德，雷擊宮殿，實為奸邪當朝，有人欲加害於天子，故而才天地發怒，降雷示警！”
這話一出，群臣一片嘩然，就連那剛剛還在亂斥欽天監的老臣都不禁有些疑惑了：趕情這位還是自己人？或者說，這是看到李二不行了，打算向世族投誠？不然的話，若真是為了給李二洗地，怎麼會給李二挖出這麼大個坑？
會有這樣的想法不足為奇，彆看他們這些世族和儒家成天把個天意民心和氣運之類的東西掛在嘴邊上，但事實上，天下最不信這些的，就屬他們了——什麼天意，什麼氣運，那不過就是他們弄出來忽悠愚民的東西，蒼天又沒長嘴巴，天意是個什麼意思，那還不是由他們這些人說了算？所以，這欽天監說什麼李二用的長槊能與天地共鳴，能令神雷伏首的鬼話，他們是半個字都不信的，李二真要這麼牛逼，他們還折騰個屁，都洗洗睡吧，可問題是，李二若不想否定自己君權天授的神聖性，還真的就沒辦法拒絕這個提議。
想到此，那老臣又故意怒斥道：“胡言亂語！爾當這是兒戲不成？若此舉無效，陛下將何以自處？陛下，此事還需三思，切莫要意氣用事，依老臣言，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儘快召那盧氏族長入宮，與其好言相勸，曉以大義……”
沒等他說完，李二卻是輕輕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冷冷說道：“朕看這辦法倒是不錯嘛，諸位卿家既然口口聲聲都說朕已失德，那不妨就用這辦法來檢測一下，看看上天對朕這個皇帝當得是否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