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不離不可抑製地想。
“我也擔心如此。”
唐叔歎了聲,好脾氣地勸道,“當初小姐做事,應該留幾分情麵。”
“現在說這些何用?”
天不怕地不怕的清平鄉君這才慌了起來,忙吩咐道,“唐叔,去把門關上!不許他進來!”
唐叔領命退下,不稍片刻又滿頭大汗地跑了回來,苦著八字眉道:“來不及了,周探花立在正門,看樣子非要見小姐一麵。”
唐不離跌坐椅中。
她能忍受親人的算計、旁人的嘲諷,揮舞著鞭子將他們統統趕出府,唯獨對周蘊卿……
中邪似的,唯獨對他露了怯。
當初祖母病重,她心情不太好,的確將事做得不太厚道。
幾經猶豫,唐不離握緊了腰間的鞭子。
罷了,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探花郎再威風也不就是個書生嗎?罵不過他還打不過?
下定決心,唐不離咬了咬牙,大步朝門外走去。
周蘊卿果然站在府門前,站得標直,沒有絲毫不耐。
那一身探花紅袍褪去了他曾經的窮酸氣,顯得麵如冠玉。
唐不離頓了頓腳步,才繼續向前,戒備道:“你想乾什麼?”
見她語氣不善,周蘊卿有些詫異,但很快垂下眼睛,恢複了曾經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他不善言辭,一句話要老半天才說出口。然一旦說出口,必一針見血,鋒利無比。
周蘊卿張開了唇,唐不離立刻繃緊了身子。
她氣呼呼揣摩,周蘊卿是會先炫耀他如今的功績,還是先嘲諷她眼下的落魄。
“鄉君資助深恩,周某沒齒難忘。今衣錦還鄉,特來拜謝。”
說罷,周探花鄭重攏袖,行大禮一揖到底。
“……”
風過無聲,四周悄寂。
唐不離:“咹?”
……
虞靈犀今日停了藥,太醫說趁著春日晴好,應該多出去走走。
寧殷便安排了車馬,親自帶她入宮賞花。
去宮中的路並不遠,卻十分擁擠。各大米行店前擠滿了人,皆是在爭搶米麵。
虞靈犀知道,朝中新喪無主,人心惶惶,與燕族的交戰一旦開始,糧價必然飛漲,故而京城的百姓家家戶戶都在屯糧。
似乎誰也對如今的衛朝沒有信心,畢竟這個朝廷,連國主都不曾定下。
正看得心驚,視線遮擋,車簾被身後之人放下。
寧殷伸手,將虞靈犀的腦袋輕輕轉過來。滿街吵亂,那雙漆黑的眸子依舊平靜涼薄,不見半點波瀾。
虞靈犀疑惑,柔軟的眼睫輕輕一眨:“怎麼了?”
寧殷半眯著眼,看了她半晌,才輕慢道:“嘴花了。”
虞靈犀下意識抬手摸了摸嘴角,指尖果然染了一抹淺淡紅,是方才寧殷不管不顧咬-吻的傑作。
她忙拿起帕子用力擦著唇角,輕聲惱道:“都怪你。”
她方才撩開車簾朝外看了那麼久,竟然沒發現口脂花了,若被人看見,未免太丟人了。
寧殷笑了聲,一點歉疚也無,反而側首靠得更近些,用唇將她剩下的那點口脂印也一同清理乾淨了。
皇宮北苑有一座觀景極佳的樓閣。
登上七樓,可見蓬萊池碧波萬頃,繁花如簇,萬千梨雪壓得枝頭沉甸甸下垂,隨波飄落厚厚一層白。
樓閣中備了美酒佳肴,獸爐焚香。
虞靈犀憑欄遠眺,隻覺心胸開闊,思潮疊湧。
寧殷沒有種花的喜好,連帶著靜王府裡也沒有一點春色。虞靈犀正尋思著要不要移栽幾株梨花、桃花入府,便覺腰上一緊,寧殷從背後貼了上來。
虞靈犀放軟了身子,搖扇無奈道:“不熱麼?”
寧殷反攬得更緊了些,好像兩人熱得越難受,他就越開心。
“喜歡梨花?”
他的嗓音壓在耳畔,低沉酥麻,“可惜,世上沒有白色的赤血。”
得,原來靜王殿下也在想著如何“栽花”呢。
“喜歡。”
虞靈犀深吸一口帶著花香的空氣,想了想道,“等我們的頭發都和梨花一樣白了,還要攙扶著一起來此觀花。”
寧殷很少想“以後”,他曾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
但此刻聽虞靈犀說起以後的設想,他卻莫名覺得,那定是一個極美的畫麵。
老太太歲歲,挽著老頭寧殷,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夕陽在他們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難分彼此。
寧殷笑出聲來。
虞靈犀不知他在笑些什麼,正凝神間,忽見一名英姿颯爽的武將背負弓矢,領著下屬巡邏而過。
陽光下的的女武將,走路帶風,英氣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虞靈犀眼睛一亮:“阿姐!”
春末的陽光已有些曬人,虞靈犀猜想阿姐要在這豔陽下跑上大半日,定然十分辛苦。她伸指撓了撓寧殷的掌心,正要命人給阿姐送些涼湯過去,便見宮門外有位錦袍少年快步而來。
寧子濯喚了聲什麼,阿姐轉過身。
風吹落雪,梨花如雨,寧子濯手忙腳亂地舉起衣袖,替阿姐遮擋紛紛揚揚的落花。
明明是性格不著調的兩個人,站在一起卻有種如畫般的和諧雋美。
虞靈犀嘴角翹了翹,打消了前去送涼湯的想法。
寧殷伸指按了按她上揚的嘴角,問:“想什麼?”
虞靈犀深吸一口氣清新的空氣,輕輕轉過頭來,認真地看著寧殷。
她想起了囂張的燕族騷亂,想起了混亂的京城,還有方才梨花下笨拙守護的少年……
思緒在那一刻歸攏,逐漸清晰。
她的眼中映著湖波萬頃,流雲如畫,也映著寧殷俊美的容顏。
風停,滿樹搖曳的梨花平靜,而虞靈犀眼中的光並未消失。
她輕聲道:“寧殷,你稱帝吧。”
寧殷指尖微頓,漆眸深暗無底,沒有說話。:,,.,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